聚光灯下，周野的激光笔红点停留在幻灯片的一组数据上，会议厅里响起一片低声惊叹。
“如各位所见，我们的新型抗病毒疗法在第三期临床试验中对RNA类病毒的抑制率达到92.7%，远超目前国际标准治疗方案。“
周野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中清晰有力，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讲台边缘，这是他演讲时唯一可见的紧张表现。
台下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传染病专家，此刻都专注地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曲线。
国际传染病学会年度论坛——医学界的奥林匹克，而周野，这位三十五岁的三甲医院急诊科主任，正站在舞台中央。
“周医生，您认为这种疗法是否可能加速病毒变异？“一位白发苍苍的美国学者举手提问。
周野嘴角微扬，这个质疑他早有准备。“Good question， Professor Smith。“他切换幻灯片，一组新的基因序列对比图呈现出来，“我们的研究特别关注了病毒逃逸突变问题。通过靶向病毒保守区域并结合...“
对答如流的专业解释让提问者频频点头。坐在前排的院长陈明德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但镜片后的眼睛却冷得像两块黑冰。
演讲结束后，不少国外学者围上来交换名片。周野一边礼貌应对，一边用余光瞥见陈院长正与一位药企高管热络交谈。
那位高管所在的公司上周刚被他拒绝了一项合作提案。
人流渐散时，周野在走廊被陈明德拦下。
“表现不错。“院长拍了拍他肩膀，手指力道稍重，“国际期刊的封面论文，学科带头人的有力竞争者。周医生前途无量啊。“
周野将论文文件夹换到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谢谢院长，这是团队的努力。“
“团队？“陈明德轻笑一声，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中段，“我听说你拒绝了辉瑞的合作？医院扩建项目需要资金支持，周医生应该明白大局为重。“
周野感到后颈一阵发紧。扩建项目的承包商是院长侄子开的公司，这事在医院早不是秘密。“那种条件等于把我们的研究成果拱手让人。再给我三个月，我能找到更好的合作伙伴。“
“时间不等人啊。“陈明德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明天给我答复，好吗？“
望着院长离去的背影，周野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这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窒息。
凌晨两点十七分，急诊室的自动门滑开，救护床轮子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男性，58岁，突发高烧、呼吸困难，伴有皮下出血点。“护士小跑着汇报，“血氧85%，血压90/60，身份确认是宏远集团董事长刘志强。“
周野已经戴上手套，迅速检查病人情况。患者面色灰白，颈部淋巴结明显肿大，胸前散布着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准备病毒筛查，加急处理。先上广谱抗病毒药物，维持血氧。“周野翻开患者眼皮查看结膜，“联系检验科，查血常规、生化全套、凝血功能。“
“周医生，患者血压持续下降！“
“上多巴胺，准备气管插管！“
抢救持续了四十三分钟。当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线条最终变成平直的红线时，周野的刷手衣已被汗水浸透。他摘下口罩，宣布死亡时间：凌晨2点47分。
“死因初步判断为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伴多器官衰竭，具体病因需要等实验室结果。“周野对赶来的家属说，“我们尽力了。“
刘志强的妻子木然点头，而站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子——公司副总裁，据说是刘的侄子——却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周野。
一周后的早晨，周野正在办公室整理病例，门突然被推开。三名警察走了进来。
“周野医生？“为首的警官亮出证件，“请跟我们走一趟。你被指控在刘志强医疗过程中故意使用禁忌药物导致患者死亡。“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桌子对面的警官推过来一叠文件。
“医疗记录显示你使用了胺碘酮，而患者有明确的甲状腺功能亢进病史，这是绝对禁忌。“警官敲了敲文件，“护士证言称你亲自配药，避开了常规核查流程。“
周野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这不可能！我根本没用过胺碘酮！患者是病毒性感染，我需要的是抗病毒药物！“
“监控录像显示你在药房逗留了异常长的时间。“警官又推过一张光盘，“而最关键的操作时段，摄像头'恰好'故障了。“
“有人篡改了记录！“周野声音嘶哑，“刘志强入院时已经病情危重，死亡率本来就高！“
“有趣的是，刘先生生前正与你们医院洽谈一笔巨额捐赠。“警官意味深长地说，“而他对你的研究项目有...不同意见。“
法庭上，检察官呈现的证据链完美得令人窒息：篡改过的医疗记录、缺失的监控视频、匿名举报称听到周野与刘志强在病房发生争执。就连周野拒绝与药企合作的行为，也被扭曲为“学术傲慢“和“利益输送“。
周野的辩护律师试图争辩证据漏洞，但当那个从未见过的护士出庭作证时，陪审团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被告人故意使用禁忌药物导致刘志强死亡，罪名成立。“法官的法槌落下，“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宣判那天，妻子苏婷带着六岁的女儿小雨来送别。小雨抱着爸爸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爸爸不要走！爸爸不是坏人！“
苏婷红着眼眶，手指紧紧攥住丈夫的囚服袖子：“我相信你，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警车缓缓驶离法院，周野透过铁窗看着妻女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十五年的刑期像一堵高墙压在他面前。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出真相。为了自己，更为了窗外那两个正在消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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