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长水机场的厕所隔间里，周野——现在是"陈默"——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伪装。镜中的男人面色蜡黄，眼下挂着青黑的眼袋，嘴角下垂，浑身散发着廉价烟草和酒精的混合气味。他故意弄皱衬衫领口，在裤子上洒了几滴油渍，然后戴上一副磨损的眼镜。
完美。一个走投无路的落魄医生形象。
周野把真护照冲进马桶，只留下那本印着"陈默"名字的假证件。根据情报，吴昆的人在机场专门物色他这样的"人才"——有专业技能但身败名裂，容易控制。
取行李处，周野故意撞到一个穿花衬衫的瘦高个。
"瞎啊？"花衬衫男人凶狠地瞪过来。
周野连忙低头道歉，刻意让口袋里的医师证掉出来。花衬衫眼睛一亮，弯腰捡起证件。
"陈...默？医生？"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微妙。
"曾经是。"周野苦笑，伸手要拿回证件，"现在只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废物。"
花衬衫没还证件，反而凑近打量他："欠多少？"
"两百多万。"周野报出预设的数字，"高利贷。再不还钱，他们说要我一只手。"
花衬衫咧嘴笑了，露出一颗金牙："跟我走，有个工作机会。包吃住，还能还债。"
周野装作犹豫："什么工作？我只会看病..."
"到了就知道。"花衬衫揽住他肩膀，"叫我阿泰就行。"
一辆没有窗户的面包车等在机场外。上车前，阿泰用黑布蒙住周野的眼睛。
"规矩，别介意。"他在周野耳边说，口气里带着槟榔的臭味。
车子行驶了大约四小时，路况越来越差。周野暗中记下每一个转弯和颠簸，在脑海中绘制路线图。当车终于停下时，湿热空气中混合着柴油和腐烂水果的气味——符合情报中对缅北诈骗园区位置的描述。
眼罩被摘下，刺目的阳光让周野眯起眼。面前是一栋灰白色的四层楼房，围墙上布满铁丝网和摄像头。门口站着两个持枪守卫，面无表情。
"欢迎来到新家。"阿泰拍拍他后背，"吴老板喜欢医生，你会过得很好的。"
楼内走廊狭窄昏暗，墙壁上的霉斑和血迹没有完全被新油漆覆盖。阿泰带他来到三楼一个办公室，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办公室比周野预想的要整洁。实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金丝眼镜，看起来更像大学教授而非犯罪头目——正是资料中的吴昆。他正在用一块白手帕擦拭眼镜，抬头时，周野注意到他左眼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小疤痕。
"陈医生，请坐。"吴昆的普通话带着轻微口音，"阿泰说你有些...财务困难？"
周野局促地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微微发抖——恰到好处的紧张。"是的，吴先生。我...我犯了错。"
"赌博？女人？"吴昆饶有兴趣地观察他。
"医疗事故。"周野低头，"一个官员的儿子...死了。他们毁了我的执照，还要赔偿。"
吴昆轻笑一声："在中国，得罪权贵比犯罪更严重，不是吗？"他递过一份合同，"为我工作两年，债务一笔勾销，还有额外报酬。"
周野假装仔细阅读合同，实际上在观察办公室细节——墙上的泰国风景画可能隐藏着保险箱，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过于干净，可能不常用但保持清洁，说明主人有强迫症倾向。
"这上面说...医疗支持？"周野迟疑地问。
吴昆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窗外是一个封闭的院子，几十个年轻人坐在电脑前打电话，喊叫声隐约可闻。
"我的主营业务是...说服人们自愿转账。"吴昆微笑，"偶尔会有员工或客户需要医疗照顾。你只需要处理简单伤病，严重的送医院。"
周野知道这完全是谎言。根据情报，这个园区经常有"不听话的员工"被折磨致死，而所谓的"客户"更多是被绑架来的富商。
"我接受。"周野签下名字，手故意抖了一下，让签名显得潦草不安。
吴昆满意地收起合同："阿泰会带你去住处。明天开始工作。"
宿舍是一个八人间，铁架床，霉味和汗臭混合。周野的"室友"是七个面色麻木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怎么伤的？"周野小声问。
年轻人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翻身面朝墙壁。阿泰哈哈大笑："新来的不听话，吴老板给的教训。正好，你可以展示下医术。"
周野从行李中取出简易医疗包——这也是身份设定的一部分。他小心地为年轻人更换敷料，伤口整齐而深，明显是刀具所致。
"伤口需要缝合。"周野说，"但我没有麻醉剂。"
年轻人摇摇头，咬住一块毛巾。周野以最快速度完成缝合，过程中年轻人昏过去两次。
"技术不错。"阿泰评价道，"明天医务室报到。"
第一周，周野的工作确实如吴昆所说——处理些小伤小病。但他暗中记录下每一个细节：园区的布局、守卫换班时间、被囚禁者的数量...每晚回到宿舍，他用隐形墨水在圣经内页上记录情报，等待与线人接触的机会。
第二周的一个深夜，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所有人。
"医生！快！"一个守卫大喊。
周野被带到一间地下室，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痉挛——三个血淋淋的人形被吊在墙上，其中一个已经不动了。
"问出密码。"吴昆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用你的医学知识，让他们开口但不死。"
周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考验，也是陷阱。拒绝意味着暴露，服从则要成为酷刑帮凶。
"需要些药物和设备。"他尽量平稳地说，"肾上腺素、生理盐水、还有...疼痛敏感剂。"
吴昆挑眉："疼痛敏感剂？"
"一种实验药物，能放大神经信号。注射后，轻轻一碰就像刀割。"周野编造着，"我在医学院时参与过研究。"
这完全是冒险的赌博。但令他惊讶的是，吴昆竟然笑了："有意思。明天给你准备。今晚先用传统方法。"
那晚，周野被迫协助审讯。他用尽医学知识保持受刑者清醒但减轻痛苦，同时暗中寻找机会。当吴昆暂时离开时，他迅速检查了受刑者的口袋，在其中一人鞋垫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樱花"二字。
"樱花泪"？周野心跳加速，但来不及细看，吴昆已经回来。
第二天，园区突然响起警报。
"敌袭！所有人戒备！"
枪声和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周野被守卫拉着冲向主楼，路上看到一队黑衣人正在突破围墙。这不是计划中的行动！国安局没说过会有袭击。
吴昆在大厅里指挥防御，突然一颗子弹击碎玻璃，直奔他面门。周野本能地扑过去，将吴昆推到一旁，子弹只擦伤了老板的肩膀。
"保护老板！"守卫们组成人墙。
袭击持续了二十分钟，黑衣人最终撤退，留下五具尸体和七名重伤守卫。吴昆捂着流血的肩膀，指向周野："你，处理伤员。"
医务室很快变成战地医院。周野展现出连自己都惊讶的冷静和效率——优先处理最危重的伤员，自制止血带，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紧急手术。当最后一个伤员稳定下来时，天已经亮了。
吴昆坐在角落，全程观察着他。当周野终于能喘口气时，老板走了过来。
"你救了我一命。"吴昆说，声音里有一丝周野从未听过的温度，"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了。"
晋升来得比预期快。周野搬进了单人宿舍，获得了一部特殊手机和自由活动权限。更重要的是，他被允许进入吴昆的私人区域——包括那间一直上锁的地下档案室。
成为二把手后，周野看到了园区真实的一面。诈骗只是幌子，这里真正的业务是人口贩卖和非法器官交易。而最令人不安的是，每月都有一批"特殊货物"被送往不同地点——健康年轻的男女，据说是去"高端医疗中心"工作，但从未有人回来。
周野冒险复制了运输清单，通过秘密渠道传给王浩。回复让他血液凝固："名单上三人已确认死亡，尸体发现于泰国实验室，携带未知病毒。"
这正是他潜入的目的——找到"樱花泪"与犯罪集团的关联。但现在证据在手，他却感到一阵恶心。那些被送走的人，很可能成为病毒实验品，就像当初监狱里的囚犯和他妻子一样。
一个月后的深夜，吴昆突然召见他。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周野没见过——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个，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子。桌上放着一个金属箱。
"陈医生，见过李博士和万女士。"吴昆介绍道，"他们需要医疗协助。"
金丝眼镜女子打开金属箱，里面是六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小瓶。"我们需要健康人体测试新药，你负责筛选合适对象并监控反应。"
周野强忍愤怒："这是什么药？"
"抗癌新药。"女子微笑，但眼神冰冷，"当然，有些...副作用。所以需要保密测试。"
周野立刻认出这与"樱花泪"病毒特征吻合。他假装配合："需要什么样的测试对象？"
"18-25岁，无慢性病，免疫力强。"白大褂的李博士说，"每个测试者支付五万美元。"
交易达成后，吴昆留下周野单独谈话。
"你表现很好，陈默。"吴昆递给他一杯威士忌，"但我一直有个疑问——一个能研制'疼痛敏感剂'的医生，怎么会犯低级医疗事故？"
周野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是试探，危险的试探。"疲劳过度。"他苦笑，"连续三台手术后接诊，误判了过敏史。"
吴昆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下周我有个私人聚会，你也来。几位...商业伙伴想见见我的新红人。"
周野知道，这要么是更大的机会，要么就是鸿门宴。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退路。
那晚回到房间，他在圣经中加密写下最新发现："确认病毒测试，关联'樱花泪'，运输路线如下..."
写完最后一个字，周野望向窗外。缅北的月亮又大又红，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注视着他。他想念苏婷和小雨，更想念那个单纯的医生生涯。但现在的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