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一脚踹开寝宫大门，惊得门外两个侍女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盘。
"这算什么？软禁？"她大步走到院中，仰头看向四周高耸的宫墙。清晨的阳光照在她愤怒的脸上，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三天了。自从那日朝贡结束后，谢淮以"学习草原文化"为由将她留在宫中，程喻就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这座名为"栖霞苑"的宫院里。每次她想出去，总有侍卫恭敬而坚决地拦住去路。
"程姑娘，您醒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侍女匆匆走来，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早膳已经备好，太女殿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草原风味的——"
"谢淮在哪？"程喻打断她，声音冷硬如铁。
侍女脸色一变："太女殿下的名讳不可直呼..."
程喻冷笑一声："在我家乡，直呼其名是表示尊重。带我去见她，现在。"
"这...殿下正在议事，不便打扰..."
"不带路是吧？"程喻眯起眼睛，"那我自己找。"
她转身就往院门走去，两个侍卫立刻上前阻拦。程喻唇角一勾，突然一个矮身，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了过去。侍卫们没料到她会来这手，慌忙去抓，却只扯下一片衣角。
程喻像一尾灵活的鱼，滑出栖霞苑，沿着宫道飞奔。她不知道谢淮在哪，但这么大的皇宫，总有路可走。身后传来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她跑得更快了。
转过一道回廊，程喻猛地刹住脚步——前方是一道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门上"紫宸殿"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口站着两排禁卫，铠甲鲜明。
就是这儿了。程喻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站住！"禁卫们齐声喝止，长戟交叉，挡住去路。
"我要见谢淮。"程喻昂着头，声音清亮，"告诉她，程喻来了。"
禁卫们面面相觑。从未有人敢这样直闯紫宸殿，更没人敢直呼太女名讳。就在他们犹豫的当口，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怎么回事？"一个面容严肃的侍女走了出来，正是谢淮的贴身婢女青柳。她看到程喻，瞳孔猛地一缩："程姑娘？！你怎么——"
"我要见谢淮。"程喻重复道，声音提高了几分，"现在。"
青柳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侧身让开一条路："殿下正在议事，程姑娘请轻声。"
程喻大步跨入殿内。紫宸殿比她想象的还要宏伟，十二根盘龙金柱撑起高高的穹顶，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地毯。殿尽头，谢淮端坐在案几后，正与几位大臣议事。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程姑娘？"
一袭红衣的程喻站在大殿中央，如同一团火焰落入冰雪世界。几位大臣惊讶地回头，窃窃私语起来。
"谢淮，"程喻直呼其名，声音在殿内回荡，"你什么意思？"
满殿哗然。一位老臣厉声喝道："大胆！竟敢直呼太女名讳！"
谢淮抬手制止了老臣，对其他人道："今日先议到这里，诸位退下吧。"
大臣们不情不愿地告退，临走时还不忘用惊诧的目光打量程喻。待殿门关闭，谢淮才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她今日穿着正式的朝服，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着九蟒，腰间玉带将腰肢束得纤细挺拔。随着她的靠近，程喻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信息素，比往日更加浓郁，带着Alpha特有的压迫感。
"擅闯紫宸殿，直呼本宫名讳，"谢淮在程喻面前站定，声音冰冷，"程姑娘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程喻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在我们草原，欺骗客人才是最大的罪过。你说邀我入宫做客，实则把我软禁在栖霞苑。谢淮，这就是你们希芸国的待客之道？"
谢淮眸色一沉："本宫何时软禁你了？"
"没有吗？"程喻冷笑，"那我为何出不得栖霞苑？为何走到哪都有人跟着？"
"宫中规矩森严，本宫只是担心程姑娘不熟悉，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谢淮淡淡道，"若程姑娘想游览皇宫，本宫可以亲自作陪。"
程喻嗤笑一声："不必了。我今天来是告诉你，我要回草原了。母亲来信说边境有战事，召我回去。"
谢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信在何处？"
"今早一个女真商人送到栖霞苑的。"程喻从怀中掏出一封盖有女真部落印章的信函，"看清楚了？"
谢淮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微蹙："程姑娘初来乍到，何必急着离开？不如再多留几日，本宫可以派人去边境协助程首领。"
"不必。"程喻斩钉截铁地拒绝，"草原的事，我们自己能解决。"
两人目光相接，火花四溅。谢淮的Alpha信息素不自觉地增强，试图压制眼前这个不驯的Omega。然而程喻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对抗——那是阳光、青草和自由的气息，与谢淮的檀香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僵持片刻，谢淮先移开了视线："若程姑娘执意要走，本宫也不强留。不过朝贡大典后还有赏花宴，陛下特意嘱咐要见程姑娘。不如等赏花宴后再启程？"
程喻狐疑地看着她："真的？赏花宴后我就能走？"
"自然。"谢淮唇角微勾，"本宫一言九鼎。"
程喻思索片刻，勉强点头："好，那就再等三日。"
谢淮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转瞬即逝："青柳，送程姑娘回栖霞苑。另外，传本宫口谕，程姑娘可在御花园自由活动，不必限制。"
青柳领命，带着程喻离开紫宸殿。一路上，这位严肃的侍女频频侧目打量程喻，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程喻不耐烦地道。
青柳停下脚步，正色道："程姑娘，奴婢侍奉太女殿下十年，从未见过她为任何人破例。您今日擅闯紫宸殿，按律当下狱问罪。"
程喻挑眉："所以？"
"所以请程姑娘珍惜殿下的宽容。"青柳压低声音，"殿下对您...很特别。"
程喻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特别？把我关在笼子里观赏的那种特别？"
青柳摇头："您不明白。殿下生来便是王储，肩上担着整个希芸国的未来。她从未有过自己的喜好，直到遇见您。"
程喻心头微震，但很快又恢复冷静："那又如何？她想留我，就能不顾我的意愿？"
"在希芸国，太女殿下想要什么，从不需要过问他人意愿。"青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程姑娘是第一个让她费心解释的人。"
程喻沉默下来。她想起谢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回到栖霞苑，程喻发现院中多了几个陌生面孔。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少女正在指挥仆人们搬运几个大箱子。
"这位是？"程喻问道。
少女闻声回头，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她看到程喻，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程姑娘安好，奴婢是太医院苏院使之女苏沐，奉殿下之命来为姑娘调理身体。"
"调理身体？"程喻莫名其妙，"我健康得很，不需要调理。"
苏沐抿嘴一笑："殿下说草原气候与京城大不相同，怕姑娘水土不服。这些都是滋补的药材和食材。"她指了指那些箱子，"还有殿下特意从皇家马厩挑选的两匹草原骏马，供姑娘骑乘解闷。"
程喻眼前一亮："马？在哪？"
"就在后苑马厩。"苏沐笑道，"姑娘可要去看看？"
程喻二话不说就往后苑跑。果然，马厩里拴着两匹神骏的草原马，一匹枣红，一匹雪白。见到程喻，两匹马都兴奋地嘶鸣起来，显然认出了家乡人。
"好马！"程喻抚摸着枣红马的鬃毛，心情大好。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走！"
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马厩，吓得周围的仆人四散躲避。程喻畅快地大笑，策马在栖霞苑的后花园里飞奔。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仿佛又回到了广袤的草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跑了几圈，程喻才勒马停下，发现苏沐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惊叹。
"程姑娘骑术真好。"苏沐真诚地赞叹，"难怪殿下如此欣赏您。"
程喻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脖子："谢淮会骑马吗？"
苏沐摇头："殿下自幼习文多于习武，虽会骑马，但不如姑娘精湛。"
程喻若有所思。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苏沐："你是太医的女儿，那应该知道很多宫中的事？"
苏沐脸色微变，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姑娘想知道什么？"
"谢淮..."程喻犹豫了一下，"她是个怎样的人？"
苏沐领着程喻来到一处僻静的凉亭，确认周围无人后，才轻声道："殿下是奴婢见过最特别的人。她三岁能诵诗，五岁通晓兵法，十岁就开始协助陛下处理朝政。"
"听起来像个神童。"程喻评价道。
"但代价是几乎没有童年。"苏沐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先皇后早逝，陛下对殿下寄予厚望，从不允许她有半分懈怠。十五岁那年，殿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偷跑出宫，回来后受了重罚，从此再没违逆过陛下。"
程喻心头一震："她去过哪里？"
"听说是去了北境。"苏沐摇摇头，"具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苏沐犹豫片刻，声音更低了："殿下每个月圆之夜都会秘密召家父入宫诊脉。家父说，殿下体内有一种奇怪的寒毒，每到月圆就会发作，痛苦难当。这毒...据说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程喻瞪大眼睛："有人给太女下毒？"
"嘘！"苏沐紧张地捂住程喻的嘴，"这事在宫中是禁忌，姑娘千万别对外人提起。"
程喻点点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太女，竟然背负着这样的秘密？
傍晚时分，程喻正在院中练剑，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收剑回身，看到谢淮站在廊下，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为那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镀上一层金边。卸下朝服的谢淮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清丽，美得令人屏息。
"剑法不错。"谢淮走近，目光落在程喻汗湿的额头上，"不过姿势有些偏差。"
程喻挑眉："你也懂剑术？"
谢淮没有回答，而是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试试？"
程喻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求之不得！"
两人在院中拉开架势。谢淮的起手式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而程喻则随意得多，带着草原特有的野性。
第一招，程喻主动进攻，剑锋直取谢淮咽喉。谢淮不慌不忙，一个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刺向程喻手腕。程喻急忙变招，两剑相击，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几个回合下来，程喻惊讶地发现谢淮的剑术远比她想象的精湛。那看似纤细的手臂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每一剑都精准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练过？"程喻喘着气问。
谢淮唇角微勾："每天寅时起床，练剑一个时辰，十年如一日。"
程喻咋舌。寅时？天还没亮呢！
又过了几招，程喻渐渐落了下风。谢淮的剑法如同她的人一样，严谨、精确、毫无破绽。而程喻的草原剑术更适合马背作战，在地上反而施展不开。
终于，谢淮一剑挑飞了程喻手中的剑，剑尖轻轻抵在她咽喉处。
"你输了。"谢淮的声音带着Alpha特有的低沉。
程喻不服气地撇嘴："马背上再比过。"
谢淮收剑，突然伸手拂过程喻的脸颊，替她擦去一滴汗珠："好。"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谢淮迅速收回手，转身走向凉亭："本宫带了点心，一起用些吧。"
程喻摸摸刚才被触碰的地方，心跳突然加速。她跟着谢淮走进凉亭，发现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
"尝尝，这是御膳房特制的桂花糕。"谢淮倒了一杯酒推给程喻。
程喻咬了一口糕点，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她又尝了尝酒，眼睛一亮："这是...草原的奶酒？"
谢淮点头："上次朝贡时女真使团进献的，本宫命人留了一些。"
程喻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她看着谢淮优雅地小口啜饮，突然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女也有可爱的一面。
"谢淮，"她直呼其名，"你为什么留我在宫里？"
谢淮放下酒杯，目光深邃："本宫说过，对草原文化有兴趣。"
"骗人。"程喻直视她的眼睛，"我要听真话。"
谢淮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三年前，本宫曾秘密去过北境。"
程喻心头一跳："然后呢？"
"然后..."谢淮的目光变得悠远，"本宫看到一支女真骑兵在草原上奔驰。领队的是个红衣少女，她在马背上翻身射箭，一箭双雕。那一刻，她比太阳还要耀眼。"
程喻瞪大眼睛："那是我！"
谢淮微微一笑："是啊，是你。"
两人相对而坐，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程喻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谢淮，与白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女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来，在谢淮耳边低语几句。谢淮脸色微变，起身道："本宫有要事处理，改日再叙。"
程喻点点头，目送谢淮离去。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又一封来自女真部落的信被送到了紫宸殿，而谢淮看都没看，就直接将它锁进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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