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自从那日比剑后,谢淮的身影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在夕阳下微笑着谈论三年前相遇的太女,与平日高高在上的冷傲模样判若两人。
"可恶!"程喻猛地坐起身,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她必须问清楚,谢淮到底想怎样?一边说着动人的话,一边又扣着她的归期。这个矛盾的女人!
程喻翻身下榻,随手抓起一件外袍披上。夜色已深,栖霞苑内一片寂静,只有几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门,避开守夜的侍女,翻身上了屋顶。
皇宫的布局她这几天已经摸清。紫宸殿在东,太女寝宫则在紫宸殿后的栖凰阁。程喻像只灵巧的猫,在连绵的屋顶上飞奔,月光为她披上一层银纱。
栖凰阁比想象中好找——那是整个皇宫除皇帝寝宫外最宏伟的建筑,金瓦朱墙,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程喻落在阁前的一棵大树上,正琢磨着怎么进去,突然听到一阵水声。
声音来自阁后的浴池。程喻好奇地挪到那个方向的树枝上,拨开树叶一看,顿时呼吸一滞。
谢淮正从浴池中起身。
月光下,太女殿下的身体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颈线滑落,流过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
程喻猛地闭上眼睛,差点从树上栽下去。非礼勿视!她可是草原儿女,怎么能做这种偷看人沐浴的龌龊事!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无法移开。谢淮已经披上了一件白色单衣,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身后,水迹浸透了单薄的衣料,隐约可见其下窈窕的曲线。这样的谢淮,少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脆弱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看够了吗?"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程喻吓得一个激灵,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
下一秒,她跌入了一个带着湿润檀香味的怀抱。
谢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树下,稳稳接住了坠落的程喻。两人四目相对,程喻能清晰地看到谢淮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在月光下如同细碎的钻石。
"太女殿下好身手。"程喻干笑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谢淮松开手,后退半步:"夜闯太女寝宫,程姑娘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不知道,也不在乎。"程喻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扣下我母亲的信?"
谢淮眸光一闪:"谁告诉你本宫扣了信?"
"猜的。"程喻逼近一步,"这两天应该有信使从女真来,但我一封信都没收到。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谢淮转身走向栖凰阁:"外面凉,进来说。"
程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栖凰阁内部比想象中简朴,没有太多华丽装饰,只有满墙的书架和一张宽大的檀木案几,上面堆满了奏折。
谢淮点亮一盏灯,暖黄的光晕染开来,为她苍白的脸颊添了一丝血色。她给程喻倒了杯热茶:"坐。"
程喻没接茶,也没坐:"回答我的问题。"
谢淮放下茶杯,轻叹一声:"是,本宫是扣了信。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程喻双手抱胸,"把我困在这里好玩吗?看一个草原人怎么在笼子里挣扎?"
"不是!"谢淮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随即又恢复平静,"程喻,边境现在很危险。狼族与北狄联手,已经攻破了三个部落。你母亲不希望你回去涉险。"
程喻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
"因为希芸国已经派兵支援女真。"谢淮从案几抽屉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早到的军报,你母亲亲笔所写,让我无论如何留住你。"
程喻抢过信,快速浏览。确实是母亲的笔迹,上面还盖着女真首领的印章。信中详细描述了边境的危急情况,并明确要求谢淮阻止程喻回草原。
"我不信。"程喻咬牙,"母亲知道我的性子,绝不会让我做逃兵!"
谢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是逃兵!你母亲只是不想失去唯一的女儿!"
程喻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得忘了反驳。谢淮的手冰凉而有力,掌心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持剑留下的痕迹。Alpha的信息素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浓郁,檀香中混着一丝苦涩的药味,让程喻的Omega本能既想靠近又想逃离。
"放开。"程喻挣了一下,没挣脱。
谢淮反而握得更紧:"答应我,别做傻事。"
"凭什么?"程喻抬头直视谢淮的眼睛,"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谢淮眸色一沉:"就凭我是希芸国的王太女,而你脚下是我的国土。"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激烈碰撞。程喻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后颈的腺体开始发烫——不好,她的信期快到了,信息素开始不稳定。
谢淮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松开程喻的手,后退两步:"你需要抑制剂。"
"不用你管。"程喻强撑着站稳,"我自己能解决。"
谢淮摇头:"你的信息素已经紊乱了。这种状态下,你连栖凰阁都走不出去。"
确实,程喻感觉双腿发软,全身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Omega的信期一旦临近,对Alpha信息素的渴求就会变得难以抑制。而此刻栖凰阁内充满了谢淮的气息,每一口呼吸都让她的状况更加糟糕。
"该死..."程喻扶住桌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淮犹豫片刻,突然上前一步,将程喻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程喻惊呼。
"别动。"谢淮的声音有些哑,"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程喻想挣扎,但Alpha的气息近在咫尺,让她的反抗变得绵软无力。谢淮抱着她穿过几道屏风,来到一间隐蔽的内室。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但四面墙壁都包着柔软的丝绸,像是专门用来...
"这里是...?"程喻被轻轻放在床上。
"信期室。"谢淮从衣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皇室Omega专用的抑制剂,应该对你也有用。"
程喻接过瓶子,犹豫了一下:"为什么帮我?"
谢淮背过身去:"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客人。"
程喻服下抑制剂,感觉体内的燥热渐渐平息。她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几幅草原风光的画作,笔触虽不专业,但极为用心。
"你画的?"她问。
谢淮没有回头:"嗯。"
"你去过草原?除了三年前那次。"
"没有。"谢淮的声音很轻,"这些都是根据书中描述画的。"
程喻难以理解:"为什么画这些?"
谢淮沉默良久,终于转过身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神竟带着几分程喻从未见过的脆弱:"因为我羡慕你。"
"羡慕我?"程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可是王太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羡慕我一个草原蛮子?"
"羡慕你的自由。"谢淮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月亮,"你可以纵马奔驰,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而我..."她苦笑一声,"生来就是笼中鸟。"
程喻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太女,内心竟如此孤独。
"那为什么不给自己自由?"程喻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是太女,谁敢拦你?"
谢淮摇头:"你不懂。王座不是权力,而是责任。希芸国千万百姓的生死系于我一身,我怎能任性?"
两人陷入沉默。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程喻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谢淮,与她印象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女判若两人。
"既然喜欢自由,"程喻跳下床,走到谢淮身边,"不如现在体验一下?"
谢淮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程喻咧嘴一笑,突然抓住谢淮的手:"跟我来!"
她拉着谢淮跑出栖凰阁,来到后花园的一片空地。月光如水,将整个园子照得如同白昼。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谢淮皱眉。
程喻从兵器架上取下两柄木剑——看来太女殿下经常在这里练武。她将其中一柄扔给谢淮:"比剑啊。白天输给你,我不服气。"
谢淮接过木剑,摇头:"现在太晚了。"
"怎么,太女殿下怕黑?"程喻挑衅地笑。
谢淮眸光一凛:"激将法对本宫没用。"
"那就是怕输给我。"程喻转了转木剑,"也是,堂堂太女要是被一个草原蛮子打败,传出去多难听。"
谢淮终于被激怒了:"放肆!"
她一剑刺来,快如闪电。程喻早有准备,侧身避过,反手还击。两人在月光下你来我往,木剑相击的"啪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程喻很快发现,夜晚的谢淮与白天不同。她的剑招更加凌厉,更加随性,甚至带着几分发泄的意味。没有了朝服的束缚,她的动作大开大合,如同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鹤。
"你白天隐藏了实力。"程喻喘着气说。
谢淮不答,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向程喻手腕。程喻险险避过,木剑差点脱手。
"好身手!"程喻由衷赞叹,"不过还差一点!"
她突然变招,使出草原特有的搏击技巧,木剑如鞭子般抽向谢淮腰间。谢淮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仓促格挡,被震得连退数步。
程喻乘胜追击,却突然脚下一软——抑制剂的效果开始减弱,信期的热潮再次袭来。她的动作一滞,谢淮的木剑已经抵在她咽喉。
"你输了。"谢淮微微喘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程喻想反驳,却突然腿软得站不住。谢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一起跌坐在草地上。Alpha的气息近在咫尺,让程喻的信息素彻底失控,甜美的Omega气息如潮水般涌出。
"程喻..."谢淮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你的信息素..."
"我知道。"程喻咬牙,"离我远点。"
谢淮却没有动。月光下,她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Alpha的本能让她不自觉地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来安抚眼前的Omega。檀香与蜜桃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馥郁。
程喻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能感觉到谢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数清谢淮的睫毛...
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您在哪里?"是青柳的声音。
两人如梦初醒,迅速分开。谢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在这里。"
青柳匆匆走来:"陛下急召,说北境军情有变。"
谢淮脸色一肃:"本宫马上过去。"她转向程喻,犹豫了一下,"你...能自己回去吗?"
程喻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当然。"
谢淮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随青柳离去。程喻独自坐在月光下,心跳如雷。她伸手触碰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谢淮的气息。
刚才...差一点就...
程喻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记住,谢淮是希芸国的王太女,而自己只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物。等边境危机解除,她就会立刻回草原,远离这个复杂的地方,远离这个让她心乱的Alpha。
可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胸口会这么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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