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日,闷热的教室里,物理课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飞虫,持续发出恼人的噪音 。
李晚晴咬着圆珠笔帽,双眼无神地望着黑板,课本上“量子隧穿效应”的配图在她指尖下似乎微微发烫,可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窗外突然滚过一阵闷雷,沉闷的声响让她心里一颤,她下意识地摸向校服口袋里的智能手机。解锁屏幕,锁屏还停留在昨晚没打完的《原神》副本界面,那精美的游戏画面与此刻枯燥的课堂形成鲜明对比。
“李晚晴!”一声严厉的呼喊瞬间打破了她的遐想,紧接着,一个粉笔头精准无误地砸中她的刘海。她猛地回过神,慌乱地站起身来。“回答波函数坍缩的观测意义。”物理老师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满是不满。教室后排响起了一阵窸窣的笑声,像细密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她站起来时太过匆忙,帆布鞋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枸杞水在水泥地上迅速洇出暗红色的痕迹,好似一朵诡异绽放的花。
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女,有着当代城市孩子特有的苍白肤色,马尾辫因为昨晚熬夜刷题而毛毛躁躁地翘着,几缕碎发贴在她满是窘迫的脸颊上。
“我......”她刚开口,便瞥见同桌悄悄推来的纸条,然而,还没等她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就突然被窗外的异象吸引。原本平整的积雨云在玻璃上投下奇特的波纹,仿佛有一双无形且充满魔力的大手,正在肆意搅动着大气层。物理老师厚重的镜片反射出诡异的蓝光,讲台上的特斯拉线圈模型,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竟自发地快速旋转起来,金属部件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直到放学铃响,这种违和感仍然持续着,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笼罩着她。李晚晴把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孤勇者》的钢琴版,舒缓又略带激昂的旋律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怪异感觉。梧桐叶轻轻擦过她的耳际时,她竟然分明听见叶片用某种古老方言呢喃:“回...去...”那声音缥缈又虚幻,像是从遥远的时空隧道传来。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第一滴雨重重地砸在她的眉心上时,她正蹲在巷口给流浪狗小白喂火腿肠。这只右耳缺角的土狗,平时总是温顺地依偎在她脚边,可此刻却突然龇牙咧嘴地朝她身后狂吠,毛发直立,眼神中满是恐惧。她疑惑地转身,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整条街道在雨幕中竟然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原本平坦的柏油路面渐渐浮现出上世纪三十年代特有的青石板纹路,街边的店铺也在迅速变换模样,招牌上的繁体字模糊又陌生。
“小白!”她惊恐地呼喊着,扑向突然被一股无形 力量拽向漩涡中心的狗。就在这时,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劈开了厚重的乌云,强烈的电流伴随着刺鼻的烧焦味,她甚至闻到了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的触感是怀中小狗颤抖的体温,以及口袋里正在慢慢融化的巧克力威化饼,那熟悉的柔软触感此刻却成了她与现实世界最后的联系。
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入身体。
这是李晚晴恢复知觉后的第一感受。有冰凉的东西正顺着她的锁骨缓缓往下淌,起初她以为是雨水,可紧接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冲进鼻腔,让她忍不住一阵干呕。她费力地挣扎着撑开眼皮,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愣住了,映入眼帘的是染血的粗布衣襟——那件原本印着“可爱暴击”字样的粉色T恤,不知何时变成了打满补丁、破旧不堪的土褐色麻衣。
“诈尸啦!”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瞬间刺破她的耳膜。李晚晴惊恐地转过头,看见一张布满沟壑的老妇面孔,对方发髻上别着的银簪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老妇嘴里吐出的分明是浓重的湘西方言,可她却莫名地能听懂每一个字。
“这丫头片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装死!”一只粗粝的手掌猛地揪住她的头发,疼得她头皮发麻,“赵大柱的三斗米可不能白费!”
剧烈的撕扯让李晚晴彻底清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在泥泞的晒谷场上,四周是茅草覆顶的低矮土坯房,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与记忆中熟悉的城市天际线毫无重合之处。更可怕的是,她缓缓举起的手掌明显变小了,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腕骨凸出得厉害,像是营养不良的标本,皮肤粗糙又干裂。
“今日拜了堂就是赵家的人。”老妇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把一块粗糙的红布用力往她头上一蒙,“十五岁还这么瘦,怕是生养都困难...”李晚晴的尖叫瞬间卡在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穿越?这个在晋江文学城看过无数次的词汇,此刻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砸得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可里面只有半块发霉的杂粮饼,触感又硬又糙。在人群的哄笑声中,她看见了所谓的新郎——那个缺了门牙的驼背男人,看上去至少五十岁,浑浊的眼球正黏腻地扫视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那猥琐的目光让她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拜堂的过程就像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她被几个粗壮的女人死死按着脑袋磕头时,梁上倒挂的腊肉突然滴下油脂,“啪嗒”一声,在神龛前积成小小的、像血泊似的洼。当司仪扯着嗓子高喊“送入洞房”时,她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现在是2023年!买卖人口犯法!”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又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瞬间,满堂寂静,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老妇的脸色骤变,变得铁青:“这丫头疯言疯语...”话音还没落,李晚晴的太阳穴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她的脑袋猛地一偏,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耳边传来人群的窃窃私语:“怕是饿出癔症了...”
她被粗暴地扔进的“新房”,其实是由猪圈改建的,一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霉味便扑面而来。土墙上还留着牲畜蹭痒时留下的深深凹痕,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腐味的稻草。李晚晴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下意识地摸到藏在衣领后的金属项链——这是她穿越时唯一保留下来的现代物品,吊坠是她去年生日买的宇航员钥匙扣,那精致的小宇航员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月光从漏风的窗棂艰难地渗进来,在泥地上洒下一片惨白。她用手指在泥地上缓缓划出时间线:2009 - 2023 - 1933?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尖锐物体,她低头一看,是半块碎瓷片。那一刻,她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发疯似的在房梁上刻下“2009”,木屑簌簌地落在嫁衣上,就像一场无声的微型雪崩。
后半夜,赵大柱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跌跌撞撞地撞开了门。李晚晴惊恐地瞪大双眼,迅速把瓷片紧紧抵在咽喉,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恐惧。这个动作让男人暂时退却了几步,但他嘴里却发出威胁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等明天...看老子不...”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当月光渐渐西沉,整个世界陷入更深的黑暗,她摸索着爬到墙角的老鼠洞旁,开始用瓷片疯狂地挖掘。每一下挖掘,指甲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她却浑然不觉。在疼痛与绝望中,她突然想起昨天物理课上的薛定谔方程——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自己正趴在教室课桌上打瞌睡,而此刻经历的一切不过是波函数坍缩后产生的一场噩梦。
晨雾弥漫时,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朦胧的纱笼罩。李晚晴从怀中掏出那半块杂粮饼,看着上面已经生长出诡异青绿色脉络的霉斑,就像她在这个陌生时空里支离破碎、看不到尽头的命运。她强忍着恶心,强迫自己咽下发酸的食物,每一口吞咽都无比艰难。突然,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红旗卷起农奴戟...”那歌声隐隐约约,却又充满力量,像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瓷片在掌心被她攥得紧紧的,血痕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在这个陌生又残酷的时代,十四岁少女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了幽暗却坚定的火光,那是对命运不屈的抗争,也是对回家的执着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