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如水般吞没王默的瞬间，刺骨的寒意渗透全身。她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做的帷幕，跌入一个由无数碎镜组成的迷宫。
"思思？"
她的呼唤在迷宫中荡起奇怪的回音，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重复。每面碎镜中都映出陈思思的身影，但角度各不相同——有的她在哭泣，有的她在冷笑，有的她面无表情地凝视虚空。最令人不安的是，没有一面镜子映出王默自己。
王默试探性地触碰一面镜子，指尖刚触及表面，镜中的陈思思突然转向她，嘴角咧开到不可能的程度："又一个来看笑话的？"
王默猛地缩回手，镜中影像却已恢复正常。她深吸一口气，注意到迷宫中有些镜面呈现的不是现在的陈思思，而是过去的片段——年幼的陈思思在钢琴比赛后偷偷抹泪；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反复擦拭已经光可鉴人的课桌；她半夜三点对着镜子练习"完美的微笑"...
"原来思思一直..."王默胸口发紧，这些画面像针一样刺入心脏。她从未想过总是优雅从容的陈思思，背后竟藏着这样的压力。
迷宫深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王默循声跑去，碎镜划破了她的裤脚和手掌，但她顾不上疼痛。转过一个拐角，她终于看见了真实的陈思思——
薄荷绿长发的少女跪在由碎镜铺就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她周围站着七个镜中倒影，每个都穿着华美的礼服，却用最恶毒的语言围攻她：
"你以为他们真的喜欢你？"
"不过是可怜你这个优等生罢了。"
"没有完美的成绩和家世，你什么都不是！"
最可怕的是中央那面等身镜——里面的"陈思思"正优雅地梳理长发，而镜框周围爬满了黑色荆棘，每一根刺上都挂着一张小照片：陈思思考试失利、陈思思钢琴弹错音符、陈思思在社交场合说错话...所有她最恐惧被看见的"不完美瞬间"。
"不是的..."真实的陈思思声音嘶哑，"我不是..."
"你就是这样。"中央镜中的"她"甜美地说，"承认吧，你所谓的友情都是建立在你'完美陈思思'的假象上。如果他们看到真实的你..."
王默再也忍不住了："思思！不要听它们的！"
陈思思猛地抬头，泪水将睫毛膏晕染成狼狈的黑色痕迹："默...默默？"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不，你不能在这里！你会看见...你会..."
"我什么都看见了。"王默大步走向她，无视那些镜中倒影恶毒的注视，"我看见你有多努力，有多在乎...这不是缺点啊，思思！"
中央镜中的"陈思思"突然暴怒，镜面扭曲变形："闭嘴！你懂什么？"它的声音变成了男女混合的诡异音调，"她必须完美，否则就会被抛弃！这是规则！"
黑色荆棘如活物般向王默袭来，一根尖刺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但王默没有退缩，她继续向前，直到能握住陈思思冰冷的手。
"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王默轻声说，"你说我做事太冲动，我说你太死板...我们冷战了一星期。"
陈思思眨了眨眼，泪水滚落："然后...然后我们在甜品店和好..."
"你点了双份巧克力芭菲，吃得满嘴都是奶油。"王默微笑，"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不在乎形象的样子...我觉得那样的思思特别可爱。"
中央镜子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一道裂缝从顶部直贯底部。
"不！"镜中"陈思思"尖叫，"谎言！都是谎言！"
黑色荆棘疯狂舞动，但王默紧紧握住陈思思的手不放："还有那次我数学考了35分，你逃了钢琴课来我家帮我补习..."
"你妈妈做了草莓大福..."陈思思的声音渐渐有了温度，"我们...我们偷吃了半盘..."
"你嘴角沾了豆沙馅，我还拍了照片。"王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不知道它为什么还在，但此刻这不重要——屏幕上是她们俩挤在一起做鬼脸的合影，陈思思的嘴角确实有一点豆沙馅。
中央镜面的裂缝越来越多，镜中"陈思思"的形象开始崩解："这证明不了什么！她依然不完美！不完美就注定被抛弃！"
"没有人是完美的。"王默拉起陈思思，"但我们依然可以彼此相爱。"
就在这一刻，中央镜子轰然爆裂，无数碎片在空中凝固，每一片都映出陈思思和王默共同记忆中的某个瞬间。黑色荆棘枯萎脱落，露出镜框上隐藏的一行小字：
"最深的恐惧，是值得被爱的自己。"
陈思思颤抖着伸手触碰那些悬浮的记忆碎片，当她的指尖碰到其中一片时，整个迷宫开始震动。所有镜子里的恶意倒影同时发出尖叫，然后像被擦除般消失。
"我们得离开这里。"王默环顾四周，发现迷宫正在坍塌，"思思，你的契约碎片在哪里？"
"契约...碎片？"陈思思茫然地重复，突然按住胸口，"等等，我感觉到..."
一道蓝光从她指缝间溢出。当她摊开手掌时，一片湛蓝色的契约残页静静躺在掌心，上面用银线绣着"诚"字。
迷宫的崩塌加速了。天花板开始坠落大块大块的镜面，地面出现无数裂痕。王默拉起陈思思就跑，但每一条路都被坠落的碎片堵死。
"来不及了！"陈思思绝望地喊道。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粉色光芒从王默手腕上的契约印记射出，在前方镜墙上烧出一个洞口。两人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在迷宫完全坍塌的瞬间跌入光芒之中。
她们摔在一个纯白的圆形房间里。正中央悬浮着两面相对的镜子——一面装饰着蔷薇花纹，镜框缠绕着残余的黑色荆棘；另一面简洁朴素，镜面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这是哪里？"陈思思喘着气问，手中紧握着那片蓝色契约残页。
王默还没来得及回答，蔷薇纹镜子突然泛起涟漪，黑暗罗丽从镜中缓步走出。她的战甲上新增了几道裂痕，左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血迹。
"感人至深的重逢。"她冷笑道，但声音里少了些先前的锋芒，"不过游戏才刚开始。"
陈思思下意识挡在王默前面："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黑暗罗丽突然暴怒，"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自私的人类！"她举起法杖，却又痛苦地弯下腰，左眼流下一行清泪，"不...不是这样的..."
朴素镜子同时亮起，白衣罗丽的身影若隐若现："王默，快把碎片拼在一起！"
王默迅速掏出自己那片粉色残页，与陈思思的蓝色残页边缘相触。两片残页发出耀眼的光芒，自动连接起来，浮现出一行新文字：
「知识之塔藏真相，舒言困于文字牢」
"舒言！"两人异口同声。
黑暗罗丽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战甲上的裂痕迸发黑光："不许去！不许救他们！"她的身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时而变成穿粉色蓬蓬裙的熟悉模样，时而又恢复黑暗战甲，"我...必须阻止你们..."
白衣罗丽的声音从朴素镜子中传来，虚弱但坚定："她撑不了多久了...黑暗在分裂她...快去救其他人..."
黑暗罗丽痛苦地抱住头，法杖掉落在地："滚出我的脑袋！"这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王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罗丽，我知道你能听见。无论哪个你，都是我们的罗丽。我们会把你们带回家。"
黑暗罗丽抬起头，左眼是熟悉的粉色，右眼却是一片漆黑："太...迟了..."她的身影突然消散成黑雾，被吸入蔷薇纹镜子中。
朴素镜子里的白衣罗丽也变得更加透明："书...塔...记住...当七...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和镜子一起消失不见。
白色房间里只剩下两面空荡荡的墙壁，以及惊魂未定的两个女孩。
"刚才那是..."陈思思的声音发抖，"罗丽分裂了？"
王默点点头，将拼合的两片契约残页小心收好："黑暗力量把她分成了两部分。我们必须找到其他人，集齐所有碎片。"
她环顾四周，发现原本空白的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门，门上用金漆画着一本书的图案。
"舒言在等着我们。"王默握住门把手，转头看向陈思思，"准备好了吗？"
陈思思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嘴角扬起一个不那么完美但真实无比的微笑："这次换我保护你。"
门开的瞬间，无数书本如雪崩般倾泻而出，将她们吞没在知识的洪流里。最后映入王默眼帘的，是一座由古籍堆砌而成的高塔，塔尖消失在乌云之中。而在某扇狭小的窗户后，隐约可见舒言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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