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姜小姐提供的消息。”他声音低沉，在嘈杂的环境里却仍旧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沉稳与压迫感。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眼神幽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夜风从站台的铁轨间穿过，掀起他的衣角，也吹起姜罂微卷的长发，几缕碎发拂过她的脸颊，衬得她整个人更添几分冷艳。
“不过……”
顾寻屿顿了一下，眸底掠过一丝探究的意味，语气中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猜忌，
“姜小姐这些消息……是哪来的？”
他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体，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想从姜罂的神情里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姜罂的眼睫轻轻一颤，站在站台边缘的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远处缓缓驶来的另一辆列车上。汽笛声再度响起，浓烈的煤烟味充斥在空气中，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回避着顾寻屿探究的目光，神情却依旧淡然。
“我初来乍到……”
她轻启红唇，语气柔和，夹杂着一丝轻描淡写的笑意，像是对这座城市的无奈叹息，
“想要在上海滩立足，总要有些门道的。”
她说得平静，仿佛这些情报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可顾寻屿却从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中，看出了另一种意味——她不肯透露底牌，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气氛一时间微妙地僵持住了。
这时，一直跟在顾寻屿身后的阿宝终于上前一步。他的步伐稳健而干脆，手里拎着一个深色皮包，另一只手则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
纸币在指间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在嘈杂的环境里竟显得格外清晰。阿宝单手将钱递向姜罂，语气平静如水，不带丝毫起伏：
“感谢姜小姐。”
姜罂低头看了一眼那叠钞票。是全新的，边角还透着未曾翻动过的硬挺。站台的灯光映在钞票上，投下微微的暗影，像是一种无言的交易，一种暗示，一种衡量她价值的筹码。
她唇角微微一弯，笑意不深，反倒透着一丝玩味。她没有急着伸手去接，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长发微微滑落在肩头，月光般白色的披肩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影子里。
“这次，”
她抬眸看向顾寻屿，眼底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光，嗓音温柔而坚定，“就当送顾少爷一个见面礼了。”
顾寻屿的目光微微一动，像是在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她的笑容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却又藏着一丝有意为之的试探。
“别装了。”
顾寻屿的声音骤然冷下来，打破了站台上短暂的沉默。他的目光凌厉，仿佛能穿透人心，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感，像是刀锋掠过夜色，逼得人无法躲闪。
他缓缓朝前走了一步，站在姜罂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臂的距离。火车站的风裹挟着煤灰与寒意扑面而来，可他语气中的冷漠比风还要刺骨。
“想要什么，直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却没了之前的温和和探询，而是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锋利的直接。他不信眼前这个女人会无缘无故帮他这个忙，更不信她会拿一条重要线索当“见面礼”。
姜罂是聪明人，顾寻屿也一样。他见惯了在上海滩翻云覆雨、口蜜腹剑的人，也见惯了人前笑靥如花，背后却藏刀藏针的心思。他知道，没有人会无欲无求地做“好人”，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
姜罂站在原地没有动，风吹得她长发微扬，白色的毛毡披肩贴在身上，身形纤细却挺直。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反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句话会从顾寻屿口中说出来。
姜罂仍旧沉默。面对顾寻屿冰冷的质问，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忽然动了。
她抬起一只手，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方浅色的丝绸手帕。那是一块极其精致的手帕，边缘绣着暗金色的细线，在站台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像某种贵族女性随身带着的小物，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合适。
她一步上前，没有一丝犹豫地靠近了顾寻屿的身前。风从她身侧拂过，带起淡淡的香气。下一刻，她抬起手，用那块手帕仔细地擦拭着他衣领上那点不知何时沾染的煤灰与尘屑。
她动作很轻，指尖隔着手帕拂过他领口，专注又小心。那神情，不像是在讨好，也不像是刻意为之，更像是天生习惯了处理每一处细节，把琐碎事都做得体面周到。
她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亲昵，目光落在顾寻屿的衣领上，眉头微蹙，像是在处理一件烦人的小事。
顾寻屿一动不动，任由她靠近。他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像一只猫，一只安静、乖顺的猫，小心翼翼地替他抹去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痕迹。
可顾寻屿知道，她不是猫。或者说，不是只真正温顺的猫。她只是暂时收起了爪子，藏起了利齿。她能静静地依附在你脚边，也能在你最放松的时候狠狠撕开一口。
她危险得很，却也让人移不开眼。
空气中，一时间仿佛连站台的汽笛声都被拉远了，周围的人流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灯光打在她睫毛上，落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就在这片暧昧缱绻的气氛中，姜罂忽然开口，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听说今晚，绮梦阁有一场酒会。”
她的话音清晰，带着一丝淡淡的挑逗，却不急不躁，仿佛只是随口提起的一句。
原本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她的视线静静地锁住了顾寻屿，那一刻，她的目光清亮如水，竟隐隐带着一种锋利的锐气。
她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笑得轻盈，却又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即便她的语气依然柔软低沉，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天真，可顾寻屿却能感觉到她话中的那丝暗潮涌动。
“我想……做顾少爷的女伴，去见见世面。”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透出一股坚定与果敢，那种微妙的平衡让人难以琢磨。她仿佛是在发出一个请求，又像是在提出一个条件。
她没有急于等待顾寻屿的回答，似乎是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什么答案。她那双眼睛里依旧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仿佛这个请求对于她而言，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可以吗？”
她的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波动，淡淡地问着，仿佛若顾寻屿拒绝，她也不会表现出任何失望或不悦。那样的从容与冷静，像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又期待着不一样的回应。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站台的喧嚣似乎也被她的话语屏蔽，只剩下顾寻屿和姜罂之间的微妙对峙。
顾寻屿依旧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微微低头，凝视着姜罂那动人的脸庞和摄人心魄的眼睛。周围的喧嚣似乎在此刻消失无踪，只有微风带着铁轨的振动声和站台上轻微的杂音。顾寻屿的身形如同站立的雕像，安静而深邃，他的目光比深邃的夜空还要深远，仿佛在努力洞察什么，或者是从姜罂身上看透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的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身姿挺拔，立在那儿，仿佛一座不动的山，而姜罂的每个动作都在他眼中悄悄变化。他没有马上回应她的请求，而是让时间在无声的等待中流逝，空气中的微尘仿佛都在这一刻放慢了速度。
姜罂则轻轻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回应。她的长发随着风微微摇曳，披肩的白毛毡衣角在她的背后飘动，衬得她的轮廓更显柔美。她并不急着催促，也不露出任何焦虑的神情，反而在沉默中等待，眼底深藏的深意似乎是她唯一透露出的讯息。
她的姿态从容而自然，带着一种冷静的优雅，仿佛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挑战，她都能够以最从容的姿态应对。她清澈的眼眸依旧未曾离开顾寻屿的脸，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却又仿佛充满了期待。
顾寻屿站在那里，静静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似乎在想象着她的每一面，像是从她的言语和行为中试图解开她的心思。他并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姜罂这样神秘且充满算计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周围的喧闹与热闹都显得遥远而模糊。顾寻屿的目光从姜罂的面庞扫过，她那带着若隐若现笑意的嘴角，以及那双清澈且直视自己的眼睛，都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澜。他感到自己被她无形的气场所牵引，却又有些微微的警惕，仿佛面前这个女人并不单纯如她所表现的那样。
她在此刻的从容与淡定，令顾寻屿更是疑惑。这个女人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她为什么会这么自信，甚至在顾寻屿的质疑面前保持这样的态度？
片刻的沉默后，他的眼神似乎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眸中的复杂情绪逐渐被一种冷冽的决断所取代。轻微的呼吸间，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沉稳地看着她，像是从她的眼底掏出了所有的答案，终于不再犹豫。
“走吧。”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轻轻地迈出了步伐，站台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勾画出一条细长的阴影。
姜罂站在原地，看着顾寻屿迈步向前，步伐坚定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期之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抹淡淡的笑意依然存在，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计划好的棋局进展。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身来，轻轻跟随在他身后。两人并排走向远处，站台的霓虹灯在他们的背后闪烁，像是映照出未来的路途。姜罂的步伐没有顾寻屿那样坚定，但她却从未掉队，她仿佛是自信地随时能够掌控局面。
火车站的喧嚣声依旧在他们周围回荡，但在顾寻屿和姜罂之间，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和夜风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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