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第四天，程野在擦拭展示柜时"失手"打翻薰衣草精油。
粘稠液体顺着松木地板缝隙渗向储物间，他在清理时发现那扇包铜边的暗房木门——门把手上缠着三圈铁链，锁孔残留着银盐显影剂的结晶。他意外发现的使用记录上所描述的开启暗室方面很完备。
深夜的咖啡店浸泡在冰滴壶规律的水声里。
程野数着林立青的呼吸频率，直到阁楼传来第427次翻身的响动。
他赤脚踩过第七块吱呀作响的地板，用发卡挑开暗房的老式黄铜锁。
红灯亮起的瞬间，通风管里惊飞的蛾子将粉尘抖落在显影盘上。
药液柜的便签纸泛着茶渍，林立青的字迹记录着购置日期：正好是芭蕾少女晚晚忌日的前一周。
程野的指甲掐进掌心，眼神喑了喑，那些亚甲蓝溶液的生产批号，与他在养父实验室见过的致幻剂编号只差最后一位数字。
突然 ，他视线一顿。
他在显影夹上发现缠绕的长发——不属于林立青的卷曲弧度，发梢染着褪色的孔雀蓝。
这让他想起记录中名为″晚晚失踪前"最后通话里的杂音：染发膏铝箔纸被撕开的脆响，与暗房里拆封相纸的声音完全相同。
这绝对不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店…
那么林立青捡他回来的目的呢，是否也会与他自述的有所不同？
程野被抛弃前受过很好的教育，这让他对周围的事物拥有更多敏锐的洞察力，这个带他回来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信任，程野打算观察，如果发现不对劲，他宁可在外面求得一线生机。
梅雨季第七日的潮气在暗房墙壁上凝成蜿蜒水痕，程野将显影夹浸入药液时，不锈钢镊子在红灯下折射出匕首般的冷光。
他数着底片显影的时间——通常需要三分十五秒，足够从通风管爬进三楼储物间四次。
药液里浮出林立青的侧影，男人正俯身擦拭咖啡机的蒸汽棒，后颈皮肤在底片乳剂中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
程野的虎牙咬住下唇，这是他在孤儿院就养成的习惯。每当发现猎物弱点，齿尖便会无意识刺破死皮。
底片上的林立青锁骨下方有块月牙形疤痕，比他素描本上虚构的伤痕更接近真相。
显影盘突然泛起涟漪，他猛地转身，后背撞翻盛满定影液的玻璃罐。
林立青小心。
林立青不知何时立在暗房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淡青的静脉。
程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背到身后攥住拆信刀——那是他三天前从吧台顺走的。
男人弯腰收拾玻璃碎片时，后颈的皮肤因动作绷紧，隐约现出数字"7"的纹路，像是用极细的针尖刺出的编码。
林立青要帮忙晾照片吗？
林立青的指尖掠过工作台，停在程野昨夜偷拍的底片盒上。
少年颈后寒毛竖立，对方触碰塑料盒的力道让他想起养父清点钞票时摩挲纸币边缘的动作。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程野在第三次巡夜时停驻在储物间门前。
羊皮底的芭蕾舞鞋被锁在玻璃柜里，缎带上的血迹氧化成锈褐色，像朵被压扁的荼蘼花。
他听见身后木质楼梯发出熟悉的吱呀声——这是林立青惯常的脚步声，但此刻频率快了0.3秒。
林立青失眠？
程野没有回头，他盯着玻璃柜倒影里男人精致的面容。
程野柜子里的干燥剂该换了。
指尖划过柜门缝隙，沾到少许淡黄色粉末。这不是硅胶颗粒，而是抗抑郁药被碾碎后的残渣。
林立青平日里温柔的眉眼间带上一丝深意，他没想到意外捡回来的小孩还是个高智商儿童。
再善良的人也会有底线，更何况身边有这么危险的一个隐患…
这个瞬间程野突然掀开衣摆，腰侧新添的鞭痕在月光下泛着紫红光泽。
程野教我调色。
他的指甲掐进伤口边缘。
程野用这个颜色。
电路跳闸的黑暗来得恰到好处。程野的膝盖撞向对方下腹，却扑了个空。后腰撞上定影台时，他闻到了比苦艾更危险的气息——林立青的袖口沾着氰化物的杏仁味，这是暗房不该出现的化学制剂。
林立青紫色需要亚甲蓝溶液混合眼泪。
林立青的拇指重重碾过他肋下未愈的齿痕，那是上周逃跑时被养父的狼犬撕咬的。
林立青红色要掺铁锈和...
温热的呼吸喷在渗血的伤口。
林立青过期的盐酸曲马多。
程野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早该发现，那些所谓治疗擦伤的药膏里含有镇静剂成分。此刻抵在腰间的金属物件不是暗房工具，而是枪管特有的圆钝触感。
程野紧张的绷紧了全身，额角一滴冷汗流下，是打算杀他灭口吗，如果是的话，自己逃生的概率有多少，他冷静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内心暗骂自己当时跟他回了家。这次恐怕真的很难办，程野想道。
但林立青最终却放过了他，他觉得年轻人拥有可以被原谅的好奇心，这好奇心有些过了，所以他给予了一些警告。不过他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罪犯，只要程野不继续试探他的底线，他还是很想收留这个聪明的孩子的。
可程野显然不是个太老实的。
如果林立青知道未来的程野仗着他纵容而一次次压着他的腰…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天气回温，阳光穿透云层时，程野在晾衣绳上发现异常。
所有湿漉漉的照片里，林立青的面容都像蒙着雾气，唯有跳闸时那卷底片清晰得可怕——男人后颈的"7"不是纹身，而是用微型点焊机灼烧的烙印，与养父地下钱庄的货箱编码如出一辙。
他掀开松木箱的夹层，素描本里夹着从垃圾桶翻出的药盒。
艾司唑仑片的铝箔被刺满针孔，像是某种愤怒的仪式。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程野在速写本上涂抹第三十二朵玫瑰，这次荆棘缠绕着月牙形疤痕，花瓣里藏着枪械的膛线纹路。
储物柜突然传来磕碰声。
程野无声地贴近门缝，看见林立青正将那双芭蕾舞鞋调转方向。染血的缎带笔直指向他的床铺，在满地水渍中划出暗红色的箭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