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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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

卡尔撑着黑伞，沿着花园小径快步行走。水珠从伞沿滑落，打湿了他的裤脚和皮鞋。整个花园在雨中显得朦胧而不真实，远处的庄园主楼只剩下几个亮着灯的窗口，像漂浮在黑暗中的眼睛。

亭子坐落在玫瑰园中央，白色的穹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卡尔走近时，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身影——约瑟夫背对着他，正在擦拭相机镜头。

卡尔在亭子台阶上停顿了一下，收起雨伞："你说有重要的事？"

约瑟夫转过身，银发在亭子里的煤气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穿着便装——白衬衫、深色马甲，没有往常那些华丽的装饰，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人。

"你来了。"约瑟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卡尔从未听过的柔软，"我担心你不会来。"

"我差点就没来。"卡尔走进亭子，将湿漉漉的伞靠在栏杆上，"所以？那个'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雷声在远处轰鸣，雨势更大了，水帘将亭子与外界完全隔开，仿佛创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约瑟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长椅上拿起一条干毛巾递给卡尔。

"先擦干吧，你会感冒的。"

卡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毛巾。毛巾柔软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他擦拭着头发，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和约瑟夫在非游戏环境下相处——没有追逐，没有密码机，没有其他逃生者或监管者的干扰。

"谢谢，"卡尔低声说，将用过的毛巾折好放在一旁，"现在可以说了吗？"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将相机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他打开相机后盖，取出一叠照片。卡尔凑近看去，呼吸顿时凝滞——照片上全是他。他在花园散步的侧影，他在图书馆阅读时的专注表情，他在游戏后疲惫地靠在树下的样子...甚至有几张明显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睡颜。

"你...你跟踪我？"卡尔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手指紧握成拳。

约瑟夫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是的。"

这个直白的承认反而让卡尔一时语塞。他拿起一张照片——那是他在为艾玛包扎伤口的特写，灰绿色的眼睛低垂，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照片拍得极好，几乎可以称为艺术品，但想到这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

"这侵犯了我的隐私。"卡尔咬牙道。

约瑟夫轻轻点头："我明白你的愤怒。但请让我解释。"他小心地翻到照片背面，指着上面几乎不可见的数字，"这些不只是照片，伊索。它们是...记录。证据。"

卡尔皱眉："什么意思？"

"庄园在进行一项实验，"约瑟夫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试图将人的灵魂转移到照片中。那些失踪的人？他们不是逃走了，而是被...收集起来了。"

卡尔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就像你的弟弟克劳德？"

约瑟夫猛地抬头，银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你怎么知道克劳德？"

"你的相机，"卡尔指了指约瑟夫胸前的老式相机，侧面刻着一个小小的"C.D."，"还有图书馆那本笔记上的标注。我猜的。"

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约瑟夫的手指轻轻抚过相机上的刻字，表情变得柔和而哀伤："克劳德是我的一切。当我们...分开后，我尝试用相机保存他的影像。但庄园主人提供的技术走得太远了。"他抬头直视卡尔的眼睛，"现在他们想对你做同样的事。"

卡尔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能力，"约瑟夫向前倾身，"你对死亡的理解，你对遗体的处理方式...庄园主人认为你是'完美容器'的候选者。"

卡尔回想起那本笔记上自己的名字，胃部一阵绞痛。他站起身走到亭子边缘，望着瓢泼大雨。这一切太荒谬了——被一个监管者跟踪拍照，被告知自己是什么"完美容器"，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开始相信约瑟夫的话。

一件温暖的外套突然披在卡尔肩上。他转头，发现约瑟夫站在极近的距离，银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如海。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约瑟夫轻声说，"但你需要小心。特别是对美智子和杰克——他们直接听命于庄园主人。"

卡尔下意识地抓紧了肩上的外套——那是约瑟夫的，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古龙水香气："那把扇子...是美智子留下的警告？"

约瑟夫点点头："她喜欢玩这种心理游戏。"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拂去卡尔发梢上的一滴雨水，"伊索，我..."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打断了约瑟夫的话。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声源方向——闪电击中了远处的老橡树，火光即使在暴雨中也清晰可见。

更可怕的是，火光映照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向亭子走来——杰克标志性的礼帽和金属爪在闪电中一闪而过。

"该死，"约瑟夫低声咒骂，"他跟踪你了。"

卡尔的心跳骤然加速："我该怎么办？"

约瑟夫迅速思考，突然抓起相机："信任我吗？"

卡尔看着越来越近的杰克，又看看约瑟夫伸出的手。时间仿佛凝固了，雨声、雷声、甚至自己的心跳都变得遥远。最终，他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约瑟夫轻声说，举起相机，"无论发生什么，别睁开。"

卡尔顺从地闭上眼。他听到相机快门的声音，感觉到约瑟夫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是一种奇怪的坠落感——仿佛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了。

当双脚再次触到坚实的地面时，卡尔听到约瑟夫说："可以睁眼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面墙都贴满了照片，角落里有一张简易床和书桌。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门看起来厚重而结实。

"我的暗房，"约瑟夫松开卡尔的手腕，"也是我在庄园的...避难所。"

卡尔环顾四周，震惊地发现墙上大部分照片依然是自己的——但有些明显是在他加入庄园前拍摄的，甚至有几张看起来像是童年时期的影像。

"这不可能，"卡尔走向其中一张照片，手指颤抖着触碰纸面，"这是我十岁时的样子...你怎么会有这个？"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复杂："庄园给我的资料。他们...监视所有潜在候选者很久了。"

卡尔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这一切太过了——被监视的童年，神秘的实验，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信任了一个监管者。他转向约瑟夫，声音嘶哑："为什么帮我？如果庄园主人想要我，你不是应该配合他们吗？"

约瑟夫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灵魂，伊索·卡尔。而我...已经失去过太多美丽的东西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卡尔心中某个紧锁的门。他突然意识到，约瑟夫看他的眼神，那些照片的角度，甚至是冒着被杰克发现的危险在游戏中保护他...这一切都有了新的含义。

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种关注。相反，一种奇怪的温暖正在他胸腔扩散，对抗着得知真相的恐惧。

"现在怎么办？"卡尔最终问道，声音比他自己预期的要平静。

约瑟夫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地图："现在，我教你如何在庄园里安全行动。因为从今晚起，你不仅是一个逃生者...你还是庄园主人的猎物。"

地图在桌面上展开，卡尔看到上面标注着各种秘密通道和监控盲区。而在庄园最深处的地下室位置，画着一个红色的圆圈，旁边写着两个字：克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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