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三天期间,沈吏又梦又醒,梦到很多事情,还梦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他居然梦到了顾庭鸩!
沈吏梦见身着校服的顾庭鸩拿着一副向日葵问自己那幅画多少钱。
又梦见在一间教室里,他坐在窗边,视线落在对面天台上望着远方林鸟的顾庭鸩,而面前的画里复刻着对方的模样……
梦见他睡在一个天台的摇椅上,顾庭鸩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挡着他的光,他睁眼不悦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梦见他躲在医务室,外面有很多alpha敲着门,企图破门而入,这时旁边帘子被拉开,顾庭鸩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出现在面前……
梦见自己拿着一玻璃瓶的星星去见顾庭鸩,对方很冷淡,好像一直在质问什么……
场景一再切换,总是他们两个人不远不近地相处。
梦里的顾庭鸩礼貌却疏离,稚嫩中带着沉稳,不爱说话,眉间依旧高挺并不深刻,双眸深邃却不阴翳,和印象中的顾庭鸩大相径庭。
后来的梦,沈吏忘了,因为有些痛,他梦见自己拖着虚弱的身子被人扯进房间里,意图不轨,梦的最后是他血淋淋的模样。
三天之后,湛蓝晴空里飞过几只鸟,很悦耳。
沈吏缓缓睁开眼睛,意气少年的身影褪去,眼前,顾庭鸩西装革履,眉眼锐利,不似梦中平和,望着沈吏一言不发。
沈吏张了张嘴想开口嘲讽,想质问顾庭鸩,“我是杀人犯,那你呢?杀了自己孩子这种连杀人犯都不如吧!”
顾庭鸩也杀了他的孩子。
他的第一个孩子。
沈吏鼻尖一阵酸涩,那粘稠的血像是粘在他的喉间,说不出一句话。
对啊,那是孩子!
他的孩子夭折了。
才一个月,还没出生。
沈吏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顾庭鸩已经不在了。
沈吏躺在纯白的房间里,他望着天花板出神,眼周红肿,眼角还沾着莹莹泪珠。
随着树影摇曳,他思绪飘浮。
沈吏不断地说服自己,这个孩子不出生才是最对的,毕竟他就是一个爱财的小人,顾庭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不会好好爱他的孩子。
而他自己也没办法好好爱这个孩子。
他都还没来得及爱自己呢。
他只是沈家的一个私生子,是他们用来敛财的一个工具,他的妈妈爱他却深受病痛折磨,顾臻楚爱他但死了,顾庭鸩看样子还恨自己……
自从顾臻楚死了,都没人抱抱他。
顾庭鸩把他囚在家的时候,他想要个玩偶顾庭鸩都不让他带。
夜幕慢慢,护士来换药,沈吏开口问道:“他是男孩女孩?”
护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随后才意会,“是女孩。”
长久的沉默里,一天的建设全部馈葬。
沈吏有气无力,“我女儿被怎么处理了。”
护士停顿片刻,“火化了。”
“能不能把骨灰给我。”
沈吏想自己做一个又可爱又酷的盒子,给没出生的孩子一点爱吧。
护士却看着沈吏支支吾吾地不说话,沈吏懂了,没再说什么。
盒子沈吏还是在做,让护士帮忙买需要的材料,每天几乎要花三个小时做盒子,他先是在设计,色彩基调是粉黑色,他在盒子后面加了一对翅膀,粉黑相间,像一只蝴蝶,他期待自己的孩子是蝴蝶,是自由的,是健康的,是绚烂的蝴蝶,最好能来看看自己。
盒子沈吏做了一周,把他母亲给他的珍珠也弄进去了,上面刻着他起的名字,叫季冉,就跟他母亲姓,他之前也姓季的,叫季阁。
沈吏让护士把盒子交给顾庭鸩。
第二天那个盒子出现在了沈吏的桌子上,沈吏出神地看着,心像是在漂浮,他打开,里面是他孩子的骨灰。
很少一点。
沈吏并不想哭,不想让他的孩子知道他父亲是一个脆弱的人。
九月十八日,青天如墨,沈吏身着正装,在墓前,他轻抚冰冷的墓碑,额间渗出汗珠,可他心如冷库。
直到一只粉色的,身上有黑色花斑的蝴蝶落在他的湿润的眼睫上,沈吏闭上眼,嘴角蠕动,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庭鸩站在他的身后,就那样看着,不知道多久,顾庭鸩离开,林烨看着沈吏,直到日落孙山,载着他回了医院。
那之后,沈吏在医院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顾庭鸩都没来过。
这天,沈吏问护士,他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晚上顾庭鸩就来了,把沈吏带回原先的房子。
沈吏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他说:“我问的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彻底离开。”
顾庭鸩沉默两秒,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乍现,没有高位者的压迫,似乎还带着些歉疚,“孩子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怀孕了。”
沈吏却只觉得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他要是没怀孕顾庭鸩就把他打死,毕竟他可是冒犯他不是么。
“我现在没怀孕了,你可以打死我了。”
说着沈吏坐在台阶上,不去看顾庭鸩。
不知道坐了多久,沈吏看着茫茫夜色,月亮很圆,就是没见几颗星星。他想着:顾臻楚和季冉是不是都在天上呢?他应该也快要变成星星去天上了吧。
九月算秋天吗?应该不算吧,毕竟天气还是很热,只有风划过来的时候有些凉意,比风更凉的是顾庭鸩的声音,凉的沈吏一得瑟以为他被鬼附身了。
他说:“对不起。”
沈吏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竟然会听见顾庭鸩道歉。
顾庭鸩又说:“对不起。”
沈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顾庭鸩,与其说看不如说在打量,在等梦醒。
“地上凉进屋吧。”
沈吏没动,有些恍惚,都忘记在顾庭鸩抱他的时候踹他两脚了。
顾庭鸩把沈吏放在沙发上,沈吏低着头着他还是要问一下,你是谁?
顾庭鸩又恢复冷面罗刹的样子,“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沈吏想应该是。
他好像很容易就丢失感情,
好像有些迟钝,
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好像原谅别人原谅的太过容易。
他好像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