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吏根据沈在哲提供的信息,来到了市中心医院七楼的711号病房门前。他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凝视着那个已经半年未见的女人。
季初岚坐在纯白的病房里,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尽管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世俗的束缚。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些司空见惯的景象依然充满欣喜。
即使身处这里她依旧我行我素,依旧会为窗外司空见惯的飞鸟栖树而欣喜、而倍感幸福。
等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飞走,季初岚回过头,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此刻透着病态的白,长时间的病痛让这个自由不羁的妇女变得苍老,窗外晴朗的光似乎能穿透这具清瘦的身躯,消散在人间。
沈吏每每见到季初岚女士身处这里,都觉得或许对季初岚女士而言,在仪器的加持下活着是种丧失。
丧失自我,丧失憧憬、丧失自由。
可那双眼睛永远在告诉沈吏,并没有。
是啊!这才是季初岚女士啊!
季初岚面容欣喜:“呦,这是谁啊!毛毛虫啊!”
“季初岚女士,不许再叫我毛毛虫。”沈吏进来关上门,一手拄拐走了进去。
沈吏从有自助判断意识开始就再也没有叫过季初岚母亲或者妈妈的称呼,因为这个称呼与季初岚女士我行我素、自由不羁的灵魂并不匹配。
她永远先是自己。
也该是自己。
可她也在履行着自己的各个不同的身份。
或许做好自己才能履行好自己的每个责任。
至于季初岚女士为什么叫自己的毛毛虫,沈吏记得可清楚。
五岁的他刚上幼儿园,有位小朋友为表友好送了沈吏一只毛毛虫,真的毛毛虫,沈吏看着那个在自己小手上蠕动的、毛茸茸的、肉肉的小虫子吓得哭了一整天,季初岚女士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笑了一整天。
后来她就一直叫沈吏毛毛虫。
可能是因为季初岚女士的嘲笑又或者是听惯了这个名字,沈吏现在居然不怕毛毛虫了,甚至还曾经画过一副毛毛虫的油画。
现在沈吏长大了,对毛毛虫这个称呼避之不及。
季初岚女士原本在笑,可注意到沈吏打着石膏的腿一时皱眉,“腿怎么了?”
“轻微骨折而已。”
沈吏坐在季初岚病床边的座椅上,毫不在意地询问近况:“你最近怎么样?”
“你回来才几天腿就伤了。”
“没办法,人生总有意外嘛。”
季初岚女士被沈吏这老态龙钟的语气弄笑了,“听起来比我老了不少。”
沈吏:“那还是比不上你。”
两人聊了许多,从生活琐事到沈吏的感情。季初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门外,早已注意到那个在门外偷偷张望的高个子男生。
她问沈吏:“外面的那个是你小男朋友?”
季初岚女士对沈吏一直都是放养状态,对于对方谈恋爱更是不管不顾,这几年两人线上交流的次数并不频繁,沈吏提过一嘴,季初岚不深究,只知道沈吏有男朋友。
沈吏大方承认:“对,他叫顾臻楚。”
“姓顾?”季初岚女士破天荒地多问了一嘴。
沈吏大概能猜出来,季初岚女士应该知道他和顾庭鸩谈过恋爱,结局应该不怎么好,所以遇到同姓的人会想多了解一些。
“姓顾,跟顾庭鸩一个姓。”
“你记起来了?”
“没有,推断出的。”
她的这个儿子是够聪明的。
季初岚女士虽然不知道沈吏和顾庭鸩之间具体有什么恩怨,可她知道沈吏高中出事儿的那天是给一个叫顾庭鸩的alpha过生日去了。后来在整理沈吏的东西时,发现他的书包里有一张三百万的支票。
唐芊,邻居家的女儿,说出了实情,原来这三百万可能是那个叫顾庭鸩给沈吏的分手费。
但季初岚好歹也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这么一个人糟践感情,还可能因为他割了腺体,失了记忆,依旧会怨恨这个人。甚至再听到沈吏现在的对象姓顾都有些不顺耳。
沈吏问:“我跟顾庭鸩那个时候闹得很难看吗?”
“这个我不清楚,当时是你给他去过生日,彻夜未归,第二天我再见你的时候就是在医院。”
“他害的我?”
“警察说是你信息素泄露,导致酒店里的另一个alpha发情,你宁死不屈划伤了自己的腺体,似乎跟那个顾庭鸩没什么关系。”
大脑似乎被电击了一下,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记忆从大脑深处冒出来,他看见自己很开心的在跟顾庭鸩说话,那个地方像是一个酒店,像是在晚上,但是具体细节看不清楚。
头有些疼,沈吏放弃思考。
反正都过去了。
季初岚女士问:“怎么你又遇见这个人了?”
“嗯,看到他就讨厌。”
季初岚笑笑,看了眼门,那个男生不见了,估计等在门口。
她思忖片刻:“你不让我见见你的小男朋友?”
沈吏新奇:“你想见他?”
季初岚轻轻一笑,“不让见吗?”
“当然不,是不行。”沈吏故意逗逗季初岚,在季初岚无奈的笑容下叫顾臻楚,“顾臻楚,你进来。”
门被打开一条缝,顾臻楚默默探头,呲牙笑:“有什么事吗?”
“你过来,季初岚女士想见见你。”
顾臻楚愣了下,随后赶快走到沈吏旁边,有些受宠若惊,带着礼貌的笑:“阿姨好,”
沈吏居然会让他见家长。
沈吏:“别叫她阿姨。”
“啊?”
“跟我一样,叫她季初岚女士就可以了。”
“啊?”
顾臻楚不理解,但照做,“季初岚女士?您好,我是顾臻楚,沈吏的男朋友,不好意思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下一次补给您。”
季初岚看着眼前的小伙子,眉清目秀,彬彬有礼,却又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看起来很听沈吏的话,她欣慰笑笑。
“你好,不用这么拘谨,坐吧。”
顾臻楚去搬了凳子坐在旁边,季初岚不喜欢对别人的家世刨根问底,但是有些话要问清楚。
她对沈吏说:“我想吃荔枝。”
顾臻楚蹭得一下站起来,“我去买。”
沈吏将顾臻楚拉着坐下,知道季初岚女士的用意:“荔枝买不了,我可以在外面溜达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