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时光像樱花走廊上飘落的花瓣,轻盈地打着旋儿,却在不经意间堆积起微妙的厚度。林疏雨坐在南栋靠窗的“老位置”,目光习惯性地越过二十米宽的连廊,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北楼实验室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沈砚知正微微蹙眉,指尖捏着滴管,小心翼翼地往培养皿里滴加试剂。阳光穿过玻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专注的神情仿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咚、咚、咚……” 林疏雨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清晰得盖过了窗外的鸟鸣。她慌忙捂住胸口,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脸颊也隐隐发烫。这不对劲。
明明看了无数次她做实验的样子,为什么今天……心跳得这么响?
“哟,林大画家又在进行‘人体写生’了?”江挽星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精准定位,坏笑着用手肘撞她。
“沈砚知的侧脸线条就那么有‘艺术感染力’?看得我们疏雨小脸通红?”
林疏雨像被踩了尾巴,猛地弹起来,带倒了桌上的柠檬茶。冰凉的液体溅在手背上,让她一个激灵。
“江挽星!”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恼羞成怒,“我在看那盆绿萝!你看它是不是抽新芽了?”
她指着窗台,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还有,砚知手腕的伤不知道好利索没,她那个工作狂肯定又忘了换药……我们是好朋友,关心一下很正常吧?”她把“好朋友”三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晰,像是在说服江挽星,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不听话的心。
课间的“补给行动”照例进行。林疏雨把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塞进沈砚知桌洞,动作刻意放轻,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触碰。
然而,就在她准备抽手时,指腹却无意间蹭过沈砚知随意搭在桌边的深蓝色校服外套。布料是柔软的棉质,带着阳光晒过的微暖,更混杂着一股熟悉的、清冽微苦的药膏气息——那是沈砚知常年使用皮肤药膏留下的独特味道。
那瞬间的触感和气息,像一道细微的电流,从指尖窜上心尖。
林疏雨的手指像被烫到般蜷缩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带着一种陌生的悸动。
她飞快地收回手,藏到身后,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柔软的触感和清苦的气息,让她心慌意乱。
“谢谢。”沈砚知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冷,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点点。
她没有抬头看林疏雨,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盒,推到林疏雨面前。
盒子里是洗得干干净净、水灵灵的蓝莓,颗颗饱满,深蓝色的表皮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酸。”她言简意赅地补充,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多余的东西。
林疏雨看着那盒蓝莓,心里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沈砚知记得她喜欢蓝莓,甚至记得她喜欢偏酸一点的口感。
这种细微的、只针对她的“记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带着暖意,却也搅动了更深的水下的不安。
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很酸,但那股奇异的甜意却直冲心口,让她心跳更快。“嗯…好吃!”
她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试图用声音的亮度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好朋友嘛,有好东西当然要分享!下次请你吃我妈烤的蔓越莓饼干!”
她再次搬出“好朋友”这个坚固的幌子,试图用它筑起堤坝,挡住心底那名为“心动”的、让她不知所措的潮水。
放学铃声如同冲锋号。林疏雨和江挽星挽着手臂汇入樱花走廊的人流。
江挽星眉飞色舞地计划着周末去新开的奶茶店打卡,林疏雨嘴上应和着,眼神却像装了雷达,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很快,目标锁定在北楼门口的台阶上。
沈砚知站在那里,身边是那个物理课代表王浩。
王浩手里拿着一份实验报告,正笑着对沈砚知说着什么,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显得有些热络。
沈砚知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但林疏雨敏锐地捕捉到她几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轰——” 一股强烈的、带着酸涩的闷气瞬间堵住了林疏雨的胸口,像被硬塞进了一颗没熟的青杏,酸得她喉咙发紧,眉头也不自觉地紧紧蹙起。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江挽星的手臂,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那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闷闷地疼。
“喂!疏雨!看什么呢?跟你说话呢!”江挽星用力扯了她一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促狭的笑容,“哦~~~原来是看沈大学霸和王课代表‘学术交流’啊?啧啧,这氛围,挺‘融洽’嘛。”
林疏雨猛地回过神,像被窥破了秘密,脸颊“腾”地烧起来。她慌乱地移开视线,掩饰般地加快脚步,声音都有些发飘:“瞎说什么!我…我是看王浩手里那份报告,好像是新的竞赛课题,挺感兴趣的……理科班氛围就是不一样。”
她试图用“学术兴趣”和“班级氛围”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刚才那几乎失控的关注和强烈的情绪反应。
然而,那残留的酸涩感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口,像一道无法忽视的烙印,无声地嘲笑着她自欺欺人的解释。
这绝不是什么对“学术氛围”的好奇!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她用“好朋友”编织的保护膜,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夜晚,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林疏雨坐在书桌前,摊开带锁的日记本。笔尖悬在洁白的纸页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沈砚知专注侧脸带来的心跳加速,指尖触碰校服时的异样悸动,那盒蓝莓带来的复杂暖意与不安,以及看到她和王浩站在一起时那尖锐刺痛的酸涩…… 这些感觉如此强烈而真实,呼之欲出。
不,不能写下来!写下来,就仿佛承认了它的存在,赋予了它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落笔,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
4月12日,晴。
阳台的绿萝长势喜人,新叶嫩绿。*
砚知给了我一盒蓝莓,很酸,但好朋友分享的果实,再酸也甜。*
看到王浩和砚知在讨论新的物理竞赛课题(好像是关于电磁感应的应用?),理科班的学习氛围真是浓厚又积极,值得学习。*
写完,她盯着那几行字,特别是反复出现的“好朋友”和最后那句故作轻松的“值得学习”,只觉得无比刺眼和虚假。
日记本该是最私密的倾诉地,她却在这里精心编织着谎言。窗外的月光清冷地照进来,映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和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迷茫与挣扎。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心底那份日益膨胀的、对沈砚知“不普通”的情感,像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在“好朋友”的土壤下疯狂汲取养分,试图破土而出。
她固执地、甚至有些绝望地,用尽全力想要把它摁回去,盖上厚厚的土,假装它不存在。
她害怕一旦承认,眼前这看似平静而珍贵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这份恐惧,让她宁愿活在自欺欺人的“好朋友”幌子之下。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