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风裹挟着山野的芬芳,掠过青溪村蜿蜒的溪流。杜若溪蹲在溪边青石上,纤细的手指在清澈的水流中搅动,浣洗着刚织好的素纱。夕阳的余晖透过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在清秀的脸庞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若溪姑娘,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同村的李婶挎着竹篮从溪边走过,笑着提醒道。
杜若溪抬头,露出一双如溪水般清澈的眼睛:"再浣完这匹纱就走,李婶先回吧。"
溪水潺潺,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将纱从水中提起。忽然,一抹刺目的红色闯入视线。杜若溪蹙眉,顺着溪流往上游看去——那红色竟是从上游漂下来的血丝!
她心头一跳,顾不得湿透的裙角,提起裙摆逆流而上。转过一块突出的山岩,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半浸在溪水中,苍白的脸被散乱的黑发遮掩,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身上的墨色锦袍已被血水浸透,腰间一块青玉在夕阳下泛着幽幽的光。
杜若溪的指尖微微发抖,却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探向男子的颈侧。脉搏微弱但尚存,她松了口气。
"公子?能听见我说话吗?"她轻声唤道,男子毫无反应。
天色渐暗,杜若溪咬了咬唇,迅速解下腰间束带,在男子流血最严重的手臂上方紧紧扎住。她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村民砍柴留下的扁担和绳索。
"得罪了。"她低语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男子拖到岸边干燥处,又用绳索和扁担做了个简易担架。
当杜若溪跌跌撞撞拖着担架回到村口时,天已全黑。几个村民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若溪,这是?"老村长惊诧地看着血人般的男子。
"在溪边发现的伤者,还有一口气。"杜若溪气喘吁吁,"烦请各位帮忙抬到我家去。"
"你一个姑娘家..."村长欲言又止。
"我爹留下的医书我都读遍了,救人要紧。"杜若溪语气坚定,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光芒。
众人七手八脚将男子抬进杜家小院。杜若溪点亮油灯,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剑眉入鬓,鼻若悬胆,即使昏迷中也掩不住一身贵气。她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连忙收敛心神检查伤势。
"左臂刀伤深可见骨,右肩有箭伤,后背..."她解开男子湿透的衣衫,倒吸一口冷气,"鞭痕交错,新伤叠旧伤。"
杜若溪迅速烧水熬药,动作娴熟地清理伤口。男子在剧痛中微微抽搐,却没有醒来。
"这是..."她从他腰间解下那块青玉,借着灯光细看。玉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一个古篆"白"字。杜若溪心头一震,连忙将玉佩放回原处。
夜深人静,杜若溪守在榻前,不时为男子更换额上降温的湿巾。月光透过窗棂,在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猛然收回。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脸颊微热。
天蒙蒙亮时,男子的高热终于退了。杜若溪揉着酸痛的脖颈去厨房煎药,刚推开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闷响。
她急忙返回,只见男子已滚落在地,正艰难地试图撑起身子。见她进来,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本能地去摸腰间,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别动!伤口会裂开的。"杜若溪上前扶他,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这是何处?你是何人?"男子声音嘶哑却凌厉,黑眸如鹰隼般锐利。
杜若溪手腕生疼,却镇定道:"这是青溪村,我叫杜若溪。昨日在溪边发现公子重伤,便将你救回。"
男子目光闪烁,似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终于缓缓松开手:"在下...白墨。多谢姑娘相救。"
"白公子伤得不轻,还是先躺下吧。"杜若溪扶他回榻,注意到他虽虚弱,一举一动却自带威严,绝非寻常百姓。
白墨躺下后,目光扫过简陋却整洁的屋子:"姑娘独自居住?"
"家父去年过世了。"杜若溪低头整理药箱,"他曾是...走方郎中,教我些医术。"
白墨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若溪!"村长推门而入,神色慌张,"村口来了几个黑衣人,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生面孔..."
杜若溪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白墨。只见他面色骤变,右手已悄然握住了枕下的剪刀。
"李叔,就说没见过。"她镇定道,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套父亲旧衣,"白公子,能起身吗?"
白墨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会意,咬牙撑起身子。杜若溪帮他换上粗布衣衫,又迅速将染血的锦袍和玉佩藏入灶膛。
"扶我去后院。"白墨低声道,声音里是压抑的痛苦。
杜若溪搀着他穿过厨房,来到后院菜园。她挪开几捆柴草,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地窖:"这是我爹存药材的地方,委屈公子暂避。"
白墨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多言,忍着痛钻入地窖。杜若溪刚掩盖好入口,前院就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衫去开门。三个黑衣劲装男子站在门外,腰间佩刀寒光凛凛。
"姑娘可曾见过一个受伤的男子?"为首者目光如刀,在她脸上刮过。
杜若溪心跳如鼓,面上却露出困惑:"几位官爷说笑了,这穷乡僻壤哪来什么生人?"
黑衣人眯起眼,忽然伸手推开她,径直闯入屋内。杜若溪跟上去,看他们粗暴地翻箱倒柜,连床底都不放过。
"官爷这是做什么?"她佯装恼怒,"小女子独居,你们这般闯进来..."
"闭嘴!"一个黑衣人厉声喝道,突然指向榻上未干的血迹,"这是什么?"
杜若溪心头一紧,却面不改色:"今早杀鸡时不小心溅上的。"
黑衣人狐疑地盯着她,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小娘子生得标致,可莫要自误。那人是朝廷重犯,窝藏者同罪!"
杜若溪眼中含泪,却倔强道:"官爷若不信,尽管搜便是。"
三人又翻检一番,终无所获,悻悻离去。杜若溪关上门,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待马蹄声远去,她才颤抖着来到后院,挪开柴草:"白公子,他们走了。"
地窖中一片寂静。杜若溪心头一沉,俯身查看,只见白墨蜷缩在角落,已然昏迷,身下又是一片殷红。
"伤口裂开了..."她咬唇将他拖出,重新扶回屋内。
这一次,白墨昏迷了整整一日。杜若溪寸步不离地守着,换药喂水,直到次日傍晚,他才幽幽转醒。
"那些人...是谁?"杜若溪递上汤药,轻声问道。
白墨接过药碗,黑眸深不见底:"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他顿了顿,"救命之恩,白某铭记于心。待伤好些,立刻离开,绝不连累姑娘。"
杜若溪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道:"那块玉佩...公子是白家的人?"
白墨手中药碗一晃,几滴药汁溅在手上:"姑娘认得这玉佩?"
"只是猜测。"杜若溪垂眸,"三年前随父亲去京城时,见过类似的纹饰。"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灯花声。许久,白墨轻叹:"姑娘聪慧。不错,我确实出身白氏,但如今...家族蒙难,我亦在被追杀之列。"
杜若溪心头一震。白氏乃当朝望族,世代将门,怎会...
"姑娘现在后悔救我,还来得及。"白墨语气平淡,眼中却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杜若溪沉默片刻,忽然起身从柜底取出一个小木匣:"这是我爹留下的金疮药,对公子伤势应有奇效。"
白墨怔住,抬头看她。
"我爹生前常说,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与杀人何异?"杜若溪打开药匣,清香扑鼻,"无论公子是何身份,在我这里,只是个需要救治的伤患。"
白墨凝视她良久,忽然郑重拱手:"杜姑娘高义,白某...惭愧。"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院中的梨树上。杜若溪望着雨中摇曳的梨花,心中隐约预感,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子,将如这场春雨般,彻底改变她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