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洒入屋内,杜若溪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昨夜黑衣人离开后,她彻夜未眠地守着白墨,生怕他的伤势恶化。
榻上的男子仍在昏睡,剑眉紧蹙,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杜若溪拧了块湿帕子,轻轻擦拭他的脸庞。指腹不经意触到他的皮肤,竟如被火烫着般迅速缩回。
"我在做什么..."她暗自懊恼,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水..."一声微弱的呢喃从榻上传来。
杜若溪连忙端来温水,小心托起白墨的后颈。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那一瞬间,杜若溪仿佛看到了深潭中乍现的星光,清澈而锐利。
"杜姑娘..."白墨声音嘶哑,目光却已恢复清明,"昨夜..."
"黑衣人已经走了。"杜若溪放下碗,压低声音,"但他们可能还会回来。白公子,你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
白墨沉默片刻,忽然撑起身子:"我不能连累你。今日我就离开。"
"别动!"杜若溪按住他的肩膀,"伤口会裂开的!"
白墨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却仍固执地要起身。拉扯间,他的衣襟散开,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旧伤。杜若溪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箭伤留下的疤痕,位置险险偏离心口半寸。
"这是..."
白墨迅速拢好衣襟,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旧伤而已。"
杜若溪抿了抿唇。那道伤疤边缘整齐,显然是经过精心处理的,绝非普通郎中能做到。再联想到他身上的其他伤痕...这个男子究竟经历过什么?
"白公子,"她正色道,"你的箭伤虽已止血,但伤口太深,若不好生调养,轻则手臂废掉,重则性命堪忧。"
白墨定定看着她,忽然问道:"为何冒险救我?那些黑衣人说得没错,窝藏我这样的'重犯',可是杀头的大罪。"
杜若溪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荷包上绣的草药纹样:"我爹生前常说,医者面前只有病患,没有贵贱。再说..."她抬眼直视白墨,"我从不认为救人是错。"
白墨眸光微动,似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若溪!快开门!"是李婶的声音,透着惊慌。
杜若溪心头一跳,示意白墨别出声,快步走去开门。李婶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煞白:"不好了!村口又来了几个官差,说是要搜查逃犯,挨家挨户地查呢!这次还带着画像!"
杜若溪手指一颤,强自镇定道:"李婶别急,咱们村向来安分守己,怕什么搜查?"
"可你家..."李婶欲言又止,目光往屋内瞟去,"昨儿个你带回来的那个人..."
"他今早已经走了。"杜若溪面不改色,"我见他伤势好转,就让他离开了。"
李婶将信将疑,还想再问,远处已传来嘈杂的人声。杜若溪心头一紧,匆匆打发走李婶,关上门快步回到内室。
白墨已经坐起身,正试图穿戴整齐。见她进来,沉声道:"我听见了。这次带着画像,定是冲我来的。"
杜若溪咬了咬唇,忽然转身从柜底取出一个布包:"换上这个。"
白墨展开一看,竟是一套粗布衣裳,与她父亲平日所穿样式相似。
"来不及躲了,不如赌一把。"杜若溪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从现在起,你是我表哥,从邻村来探亲的。记住了吗?"
白墨深深看她一眼,迅速换上衣衫。杜若溪又取来炭灰,在他脸上抹了几道,遮住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
刚收拾停当,院门就被重重拍响。
"开门!官府查案!"
杜若溪深吸一口气,示意白墨躺下,然后才去应门。门外站着三个差役,为首的举着一张画像,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官爷有何贵干?"杜若溪福了福身,声音平静。
差役抖开画像:"可见过此人?"
画像上的男子眉目如刀,虽然只有七八分相似,但那股凌厉之气与白墨如出一辙。杜若溪心跳如鼓,面上却露出困惑之色:"未曾见过。这是..."
"朝廷重犯!"差役厉声道,"让开,我们要搜查!"
不待杜若溪回应,几人已粗暴地推开她闯入院中。屋内,白墨半靠在榻上,见官差进来,故作惊慌地缩了缩身子。
"这又是谁?"差役狐疑地打量着白墨。
"回官爷,这是我表哥,从柳树村来探亲的。"杜若溪连忙上前,从桌上拿起一包药草,"他染了风寒,我来给他瞧瞧。"
差役走近榻前,盯着白墨看了又看。白墨适时地咳嗽几声,脸上因高热而泛起的潮红倒真像染了风寒。
"抬起头来!"差役命令道。
白墨怯生生地抬头,眼神浑浊无光,与画像上那个锋芒毕露的男子判若两人。差役皱眉比对片刻,终于失望地移开目光。
"若有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报官!"丢下这句话,几人扬长而去。
待脚步声远去,白墨眼中的混沌一扫而空,恢复了清明锐利。杜若溪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跪坐在地。
"杜姑娘..."白墨伸手欲扶,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杜若溪连忙稳住他:"别乱动!伤口又渗血了。"
她熟练地解开绷带,重新上药包扎。白墨静静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忽然问道:"为何帮我?若被查出,你难逃干系。"
杜若溪手上动作不停:"我既然救了你,自然要救到底。"顿了顿,她又道,"再说,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白墨嘴角微扬:"杜姑娘好眼力。"
"不过,"杜若溪系好最后一个结,抬眼直视他,"白公子是否该告诉我实情了?那些官差为何追捕你?那画像..."
"那不是官差。"白墨打断她,声音低沉,"真正的官差不会这般鬼鬼祟祟。那些人,是冒充的。"
杜若溪愕然:"那他们是..."
"仇家。"白墨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具体缘由,恕我暂时不能相告。知道得越少,对杜姑娘越安全。"
杜若溪还想追问,院外又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绷紧了神经,却听李婶在门外喊道:"若溪,村长让你去一趟祠堂,说有要事商量!"
杜若溪应了一声,转头对白墨道:"我去去就回。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出门。"
白墨点头,目送她离去后,艰难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村中情况。几个黑衣人仍在村口徘徊,不时拦住村民盘问。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本该有玉佩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祠堂内气氛凝重。杜若溪一进门,就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若溪啊,"村长叹了口气,"村里都在传,你收留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子?"
杜若溪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李叔,那是我表哥,来探亲的。"
"是吗?"王婆子阴阳怪气道,"老杜家什么时候多了个亲戚?我们怎么不知道?"
"远房的,不常走动。"杜若溪镇定自若,"他染了风寒,我略通医术,自然要照料。"
村长沉吟片刻:"若溪,不是我们多心。只是近来不太平,官府又来人搜查...你若知道什么,可千万别瞒着大家。"
杜若溪正要回答,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村口打起来了!那几个官差要抓刘家小子,说他窝藏逃犯!"
杜若溪心头一震,顾不得多言,匆匆挤出人群往家跑去。若那些黑衣人敢公然抓人,白墨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她抄近路穿过竹林,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打斗声。杜若溪心头一紧,推门而入,只见两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白墨单膝跪地,肩头又添新伤,手中的剪刀滴着血。
"他们...找到这里了..."白墨喘息道,"还有同伙...很快就会来..."
杜若溪不及多想,迅速从药柜底层取出一个小木匣:"跟我来!"
她搀着白墨来到后院,移开柴垛,露出一个隐蔽的地洞:"这是我爹以前存药材的密室,暂时安全。"
刚安顿好白墨,前院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杜若溪匆匆掩盖好入口,回到屋内,恰好与闯进来的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人呢?"为首者厉声喝问。
杜若溪强自镇定:"官爷找谁?"
"少装糊涂!"黑衣人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我两个兄弟追到这儿就不见了,定是你把那贼人藏起来了!"
杜若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仍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找死!"黑衣人扬手就要打,忽听门外一声暴喝:"住手!"
村长带着十几个村民冲了进来,手持锄头棍棒。黑衣人见状,悻悻地松开杜若溪:"小丫头,今日算你走运。但记住,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
丢下这句威胁,几人迅速撤离。杜若溪腿一软,被李婶扶住。
"若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长面色凝重,"那些人根本不是官差!你招惹了什么麻烦?"
杜若溪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众人警觉地望去,只见白墨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如纸,肩头的伤处鲜血淋漓。
"不关杜姑娘的事。"他声音虚弱却坚定,"是我连累了大家。我这就离开。"
说完,他身子一晃,向前栽去。杜若溪惊呼一声,冲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躯。鲜血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襟,温热黏稠。
"快!帮我抬他到榻上!"杜若溪急声道,"李婶,烧热水!王叔,去我药柜取三七粉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终究不忍见死不救,七手八脚地帮忙。杜若溪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白墨在昏迷中仍不安稳,眉头紧锁,口中呓语不断:"父亲...小心...有埋伏...白家军..."
杜若溪手上动作一顿。白家军?那不是朝廷赫赫有名的精锐之师吗?这个白墨,究竟是什么人?
夜深人静,村民们各自归家,只留下杜若溪一人守着昏迷的白墨。油灯昏黄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她轻轻擦去他额上的冷汗,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男子,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秘密?而她又该如何面对随之而来的风暴?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如同命运无声的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