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归途

雨夜的街道被昏黄的路灯笼罩，积水倒映着破碎的光影。许棠的步伐缓慢却坚定，鞋底踩过水洼发出轻微的溅响，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的衣领，试图抵御深夜袭来的寒意，但内心的风暴比这潮湿的空气更加令人窒息。

废弃工厂里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脑海中，那些关于监护协议、药物注射和长期保护的理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束缚。许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刚才捏碎发箍和药瓶碎片时嵌入掌心的小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只是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走着走着，一家24小时便利店映入眼帘。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温暖的橙黄色灯光，在这个漆黑冰冷的夜晚显得格外诱人。许棠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推开沉重的自动门走了进去。门口垂下的塑料门帘随风摆动，发出几声清脆的拍击声，与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形成鲜明对比。

便利店里空无一人，只有收银台后坐着一个戴着耳机的年轻店员，他正低头玩手机，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货架上的商品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速食品和清洁剂的气味。许棠走到热饮机前，按下按钮，看着浓郁的咖啡缓缓注入纸杯，升腾起一阵热气。她双手捧住杯子，感受着温度逐渐渗透进皮肤，总算有了一丝安稳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哟，这不是流浪猫吗？怎么，跑这么晚还没地方歇脚？”许棠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半瓶廉价白酒。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你这身湿漉漉的样子，真是狼狈啊。”

许棠皱了皱眉，没有接话，转身准备离开。然而那男人却不依不饶，又向前迈了两步，伸手指着她的背影说道：“现在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别人好心问候一句，连个谢字都不会说！”

许棠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她知道这种时候与醉酒的人争执毫无意义，但对方刺耳的话依然让她感到阵阵烦躁。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回应的时候，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突然闯入耳中：“我建议你离她远点。”

许棠愣了一下，猛地转过身，看到左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他身上的衬衫也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肌肉分明的胸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醉酒男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子，你谁啊？”醉酒男人明显被激怒了，扬起手中的酒瓶晃了晃，“别多管闲事！”

左航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力度恰到好处，让醉酒男人瞬间清醒了几分。男人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左航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果你还珍惜你的四肢，就立刻滚开。”说完，他松开手，把那人推向门外。

醉酒男人踉跄着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了左航一眼，随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便利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许棠看着左航的背影，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恼怒。她咬紧牙关，语气冷淡：“为什么跟踪我？”

左航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这样问。“我没有跟踪你，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他的回答听起来漫不经心，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碰巧路过？”许棠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的全身，“大半夜的，你还真是闲得慌。”

左航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而是径直走到货架旁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灌了一口。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许棠的情绪波动。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习惯呢？”他放下水瓶，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八个人一直轮流暗中保护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许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反驳。她当然猜得到左航说的是实话，可她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用力握紧手中的咖啡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所以你们都认为我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吗？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只能依靠别人活下去？”

左航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热而专注。“不，”他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无法放下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狠狠击中了许棠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回应。左航继续说道：“五年前，我们发现你转学离开后，就开始寻找各种方式接近你。有人记录下你的喜好，有人悄悄为你送药，还有人每天都会关注你的动态。我们不是为了控制你，而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荒谬！”许棠猛地打断他的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所以你们就可以擅自决定我的生活，甚至篡改我的记忆？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习惯’？”

左航沉默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递给她。“这是我们的记录之一，你可以自己看看，或许能理解一些事情。”

许棠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褪色的剪报，上面写着一篇关于校园暴力的报道，时间赫然标注为五年前。第二页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拍摄的是某个冬天的雪景，角落里有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着热饮，旁边附注了一行小字：“那天，她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后来我陪她聊了一会儿。”接下来的每一页都塞满了类似的内容——退烧贴包装、糖果纸、电影票根、随手记录的笔记，甚至还有几张撕下来的便利贴，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她笑了，真好看。”

许棠的手指轻轻滑过这些熟悉的物件，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段尘封的记忆。她想起了那个冬天发烧时，有人替她买退烧药；想起了某个雨天，有人用伞遮住了她的头顶；也想起了某个失眠的夜晚，有人递给她一颗巧克力糖，说是“借光分享甜蜜”。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停住了。那是一张空白页，上面只有一行字，整地书写着：“回家吧，我们等你。”

许棠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抬起头，看向左航，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左航静静站在原地，既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催促她，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好像在等待她的决定。

雨声渐渐变小，便利店外的街道恢复了宁静。许棠站在门口，凝视着雨幕，脑海中一片混乱。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释怀，也无法轻易原谅八人的隐瞒和操控，但她同样明白，他们并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因为她对他们而言太过重要。

左航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撑开一把伞，替她挡住了残存的雨滴。“走吧，别感冒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温柔。

许棠默默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便利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只留下便利店里的灯光依旧亮着，仿佛见证了一场无声的交锋与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