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乱葬岗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风声穿梭于坟冢之间,卷起枯草与落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鸣。
此处本是阴气森森、鬼影幢幢之地,此时却传来一对落难鸳鸯凄切哀求的声音,语调中满含绝望与悲戚:
“仙人心怀天下,胸藏大爱。既是一人做事,便该一人承担。我夫妻二人甘愿以命相抵,只求仙长开恩,放过我那幼子。稚子无辜,……”
对面伫立着一位身着青衣的佳人,他手持长弓,脚踏仙剑,周身散发着凛然之气。他怒目而视,声音中满是愤恨:“当年你们入局时的果敢与豪情去了哪里?师兄,师嫂,你们如今竟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违背天命,肆意屠戮三座城池,这等罪孽,又该如何偿还!”
话音未落,一阵清脆嘹亮的婴啼骤然响起,那声音穿透重重黑暗,宛若利刃划破寂静,直击人心。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死寂的乱葬岗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真实得不容忽视。
两人的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悲哀,相互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们转过头,望着那位佳人,缓缓道:“欠你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来生再还吧。只求仙人饶过小儿一命,那孩子的仙脉已毁,怕是难以有所作为了。”话音刚落,他们彼此相视一笑,带着释然与不舍,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叶鹤青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们竟然真的走了,只剩下孩子的哭声在这空旷而寂寥的空间里回荡,一声声刺入耳膜,既无法忽视,也无法挽回。
“为何偏偏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为何要执意背负这罪孽深重的名号?只要你愿意放下,我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寻一条生路。”
那人轻轻挥动衣袖,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便瞬间被收纳进空间之中。怀中的小孩圆圆滚滚,胖嘟嘟的模样,宛如那对夫妻的翻版,
叶鹤青从未想过要致那两人于死地。即便千帆错有再多的过错,长老们也仅仅是打算将他们召回,留待后续发落。他的心中,永远铭刻着最初的记忆——那位在风中伸出手将他捡回的大师兄。
雨来得毫无预兆,倾盆而下,交织着孩子的哭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狼嚎。那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厉,混杂于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冰冷的雨水从头浇到脚,整整站了一夜。
叶鹤青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重新迈入宗门的了,只模糊记得归途中的踉跄身影,每一步都仿若承载着千钧之重。回到宗门之后,他一夜之间须发尽白,修为也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再难寸进。那种无力感,恰似一柄锈迹斑驳的钝剑,无论如何挥舞,都无法劈开眼前层层叠叠的迷雾。此事自此深深扎根于他的心底,化作一团驱散不开的阴云,成为纠缠不去的心魔,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神,让他难以安寝,食不知味。
叶鹤青错了吗?不,他并没有错。若他们真的无辜,又该如何面对三城之中那些在苦难中挣扎哀号的百姓?那一场屠城之祸,鲜血染红了大地,哭喊声震彻云霄,又该如何交代?那是无法抹去的血债,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在成功捉拿魔道孽障,完成那场惊心动魄的除害之举后,百姓们无不心生敬仰,纷纷尊称叶鹤青为“西景仙”。
也是自那以后,叶鹤青彻底闭上了死关,再不过问宗门中的纷扰事务。那一瞬间的决绝,仿佛将他与过往的一切恩怨情仇尽数隔绝。门外是喧嚣红尘,门内却只剩一片寂静,唯有他独自面对内心的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