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第一次在中央音乐学院登台表演原创曲目那天，俞婉清偷偷翘了现代文学史。她抱着《给Z.Y.的北京碎片》坐在最后一排，看聚光灯下的男孩调试麦克风。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右耳的耳钉在灯光下偶尔闪出细碎的光——那是她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下面请欣赏，作曲系大一新生周屿的作品，《第九行诗》。"
掌声中，周屿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看到她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俞婉清赶紧举起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我赌你的歌词里会有'星星'」。
琴声响起时，她屏住了呼吸。这首歌比高中时那首《For Y.W.》更成熟，旋律像流水一样倾泻而下：
「未名湖畔的第九行诗
藏着博雅塔影子的长度
你睫毛上栖息的月光
是我穿越四号线也要奔赴的远方...」
当唱到"第九行"时，周屿突然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俞婉清顿时想起高三那年，她在《袖间星辰》的第九行偷偷写过：「他袖口掠过的花香，是银河馈赠的糖」。
演出结束后，她逆着人流挤到后台。周屿被几个教授围着说话，看到她时眼睛一亮，做了个"五分钟"的手势。俞婉清点点头，靠在墙边等待。墙上贴着往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她认出其中一个——周屿的母亲，二十年前以钢琴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偷看什么呢？"周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身上还带着舞台的热度。
"你妈妈当年好漂亮。"俞婉清指着照片。
周屿凑近看了看："她现在也很漂亮。"他牵起她的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们沿着后海散步，秋夜的微风带着糖炒栗子的香气。周屿说起今天的演出评分会计入期末成绩，说起室友的二胡演奏拿了系里第一，说起父亲上周突然给他打了生活费。
"他松口了？"俞婉清咬了一口周屿递来的糖葫芦。
"算是吧。"周屿舔掉指尖沾到的糖渣，"我妈说他在家偷偷看我的演出视频。"
路过一家音像店时，橱窗里陈列着新发行的专辑。周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张："看，李教授的作品。"
俞婉清凑近看简介，惊讶地发现制作人名单里有周屿母亲的名字。她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张诗雨"，这是两个月前加微信后第一次直接联系。
"喂？"
"俞婉清？"张诗雨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急促，"你...能来趟朝阳医院吗？"
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见许希冷静的声音："血压90/60，准备静脉注射..."
"怎么回事？"俞婉清握紧手机。
"刘芸...从英国回来了。"张诗雨顿了顿，"她刚才...去音乐学院找周屿，路上出了车祸。"
周屿抢过电话："严重吗？"
"左腿骨折，轻微脑震荡。"张诗雨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一直喊你的名字...医生说要稳定情绪..."
出租车里，周屿紧握的拳头青筋凸起。俞婉清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周屿声音沙哑，"只是...她为什么突然回来？"
朝阳医院的走廊比俞婉清记忆中的任何医院都要明亮。张诗雨站在急诊室门口，身上的名牌包沾着血迹。见到他们，她明显松了口气："还在检查。"
"怎么回事？"周屿单刀直入。
张诗雨咬着嘴唇："她...瞒着家里回来的。说要给你惊喜，下了飞机就直接..."她的目光扫过俞婉清，又迅速移开，"出租车追尾了。"
许希从急诊室走出来，白大褂上别着实习医生的牌子。看到周屿，他微微点头："没有生命危险。"
"我能进去吗？"周屿问。
许希看了一眼俞婉清："病人情绪不稳定，建议..."
"去吧。"俞婉清松开周屿的手，"我去买点喝的。"
她在自动贩卖机前发呆时，张诗雨跟了过来："对不起。"
俞婉清转头，第一次在这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女孩脸上看到真实的愧疚。
"我早该告诉她的..."张诗雨盯着可乐罐，"周屿心里从来就没有别人。"
"她还好吗？"俞婉清轻声问。
"醒来第一句话是'我的裙子破了吗'。"张诗雨苦笑，"还是那么爱漂亮。"
她们回到急诊室门口时，周屿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妈，没事...您别担心..."
俞婉清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夜，周屿背着她去医务室时，肩膀传来的温度。
半小时后，周屿从病房出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睡了。"
"医生说要观察一晚。"许希推了推眼镜，"你们先回去吧。"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周屿一直看着窗外。俞婉清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
"她说什么了？"
"说在英国过得不开心。"周屿的声音很轻，"还说...初中那次打架，其实是为了我。"
俞婉清惊讶地转头。
"有人嘲笑我'弹钢琴的娘娘腔'，她先动了手。"周屿苦笑，"我赶到时，她已经把对方推下楼梯了。"
夜色中的北京霓虹闪烁。俞婉清想起张诗雨说过的话——"周屿为了刘芸打过架"。原来真相恰恰相反。
"你会...去看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周屿沉默了一会儿："会。但只是作为朋友。"他转向俞婉清，眼神坚定，"有些话我早就该说清楚。"
宿舍楼下，周屿突然拉住她的手："下周北大有个诗歌朗诵会，我能去听吗？"
"你怎么知道？"俞婉清瞪大眼睛，"我还没报名呢..."
"林嘉伟告诉我的。"周屿露出狡黠的笑容，"他上周来找我，说要合作一个'诗与歌'的项目。"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秘密。"周屿亲了亲她的额头，"晚安，未来的大作家。"
俞婉清看着他走向地铁站的背影，突然想起高三毕业时，他在同学录上写的那句话："北京见"。如今他们真的在这座城市重逢，像两棵移植的树，在陌生的土壤里扎根，枝叶却愈发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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