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望着眼前这两人,眉梢微挑,随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尽数退下。他微微一笑,自觉地迈步离开,为两人留出一方独处的空间,好让他们叙叙旧情。临走之前,他回过头来,语调轻快地说道:“子苓,商陆,你们先聊。我去京都最大的戏庄一趟,若有事,让小雀儿传个话叫我回来便是。”话音未落,他已拎起方才命下人买来的脆皮鸭,径直往古梅庄而去,探访那久未谋面的故交旧识。
柳府的后院里,乔子苓和冷商陆之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僵硬得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氛围,让乔子苓心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逃离欲望。然而,冷商陆却像铁钳一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不给他半分抽身的机会。他咬了咬唇,试图将右手从他掌中挣脱,可越是挣扎,他的手指便愈发收紧,力道之大甚至让人感到骨节隐隐作响,仿若要将两人融为一体般不容分离。“放开我吧,冷辛夷,我没空陪你玩这些无谓的把戏。”乔子苓终于忍无可忍,用尽全力一挣,总算脱开了他的桎梏。他迅速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淡漠而克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间挤出的无奈叹息,“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阿言……你真的如此厌弃我?”冷商陆听到这句话时,胸口猛地一震。他抬眼望向她,眸中闪过复杂难明的情绪。他缓缓上前几步,想要缩短彼此间的距离,那份压抑许久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渴望拥抱他,向他倾诉这些年深埋心底的情感,但当他的目光触及他脸上冷漠的防备,以及对她自身姿态的疏远时,那种痛楚却如锋利的刀刃直刺心脏,几乎令他无法呼吸——那是被生生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伤痕都更为深刻。
张了张口,乔子苓终究将千言万语生生咽回腹中。他很想告诉对方,自己从未有过一丝厌倦,更不曾有一刻遗忘。相反,在那些漂泊流浪的日子里,每当深夜孤身一人静坐时,每当为追寻真相而遍体鳞伤时,甚至一个月前被追杀至绝境、被迫跃入冰冷河水中时,他昏迷前的思绪里,除了对爹娘冤死的悲愤,对朝廷的失望与憎恶,还深深烙印着那个人的身影——那个曾经许诺要给他一个家的少年郎。
但是……乔子苓比谁都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不过是罪臣之子。一旦牵连到对方,后果不堪设想。他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更不愿让任何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因自己而蒙受无端的灾祸。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狠下心来,将对方推离自己的世界。每一次转身,他都不敢回头,生怕对上那双受伤的眼睛。这一次,他仍是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波澜,试图决然离开。然而,胸口骤然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腥甜从喉间直冲上来,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栽倒下去。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崩溃,刺目的赤红洇开了浅烟色的天幕,如同利刃一般深深刻进了冷商陆的心底。冷商陆后来发生的事情已模糊不清,唯一铭刻于心的是他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抱住那个倒下的身影。他低声喃喃着安抚的话,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也像是在努力唤醒怀中的那人。他一边急命身旁的人去请郎中,一边紧紧握住乔子苓微凉的手。那一刻,向来冷静自持的冷商陆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切的恐惧。
怀中的人儿面色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那刺目而鲜艳的赤红却不断从唇间溢出,点点滴滴仿佛要将空气染尽凄凉。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又像秋末枝头最后一片枯叶,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便会悄然飘落,融入无尽的虚无之中。
“阿言……你看看我,醒醒,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阿言……当年说好的,我要给你一个家。”
“一个能给予你温情和爱的家。”
“一个可以为你遮风避雨的家。”
“所以啊……求你醒过来,好吗?”
“跟我回家吧,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