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夏颈间的骨誓项链便开始发烫。菱形骨片上的裂痕又多了三道，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那是昨夜阿藤带着几个年轻巫族，在篝火旁哼唱骨哨调时，她忽然触碰到的记忆碎片。婴儿的啼哭混着骨刀打磨的声响，某个巫族母亲将自己的指骨磨成簪子，插在女儿发间，笑着说："等骨头开花的时候，雾隐山就不会再有哭声了。"
"宿主，检测到人类村落炊烟升起频率增加37%。"007的电子音在识海里响起，"枫树村、鹿鸣庄等七处曾受圣殿骑士团控制的村寨，已有40%的村民向雾隐山方向供奉草药。"全息投影在掌心展开，显示着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像被吹散的萤火重新聚成族群。
阿藤抱着竹篮从木屋走出，篮底躺着几株刚移植的骨舌兰，叶片上还沾着晨露。自从昨夜她把毒藤编成花环送给人类婴儿，袖口便总别着这样的小花，连激进派首领骨牙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藤枝阿姨的笔记里说，骨舌兰的根须能缠住谎言。"她晃了晃篮子，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泥地上画出细小的符文，"昨夜给伤员换药时，有个扈从偷偷说，圣殿骑士团的大主教正在熔骨堡提炼'圣血'。"
熔骨堡三个字让林夏指尖一颤。她记得溯骨镜中闪过的画面：燃烧的巫族村落，骑士们将俘虏的脊骨插入熔炉，蒸腾的血雾里漂浮着扭曲的人脸。骨誓项链突然发出蜂鸣，某道裂痕中涌出记忆——她曾是藤枝部落的巫女学徒，在被骑士团袭击的夜里，将妹妹的乳牙埋进了骨库的基石。
"通知骨牙，让他检查后山密道。"林夏扣紧斗篷，镜湖方向传来水鸟惊飞的声响，"007，调取熔骨堡的三维建模。大主教既然在提炼圣血，必然需要巫族的新鲜骸骨——而最近的补给线，应该就是镜湖底下的那条废弃运河。"
当她赶到镜湖时，水面正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湖底传来铁链摩擦的声响，七八个身披黑袍的身影破水而出，兜帽下露出与祭司相似的蛇形纹身——只是他们胸口的巫族头皮已被剥去，取而代之的是嵌进皮肤的骨制十字架。
"渎神者。"为首者举起浸满毒水的权杖，腕间缠着活物般的骨链，"你们竟敢用溯骨镜污损圣殿的荣耀？大主教说了，雾隐山的每根骨头，都该化作净化异端的圣焰。"
林夏突然注意到他们脚踝处的刺青：交叉的圣杖与骨刀。这是圣殿骑士团最精锐的"骨誓净化者"，专门处理与巫族相关的"不洁之物"。她摸向腰间的溯骨镜，却发现镜面上倒映的不是敌人，而是湖底缓缓升起的青铜巨门——那是骨库的入口，此刻正被骨链拉扯着开启。
"阿藤！"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净化者的目标不是她，而是转移到骨库的巫族骸骨。毒藤从湖岸的芦苇丛中窜出，却在触碰到骨链时发出滋滋声响——那些骨链竟是用巫族孩童的指骨制成，每节都刻着禁锢咒文。
湖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骨库的青铜门被撕开半道裂缝，阴冷的气息涌上来，带着千万个被封印的声音。林夏看见净化者们眼中闪过狂喜，他们显然知道，只要抢走骨库中未被唤醒的骸骨，就能用圣血仪式彻底抹除巫族的历史。
溯骨镜突然脱离掌心，悬浮在半空自行转动。镜面上浮现出无数重叠的画面：藤枝阿姨在骨库门前刻下最后一道守护咒，年轻的骨牙抱着母亲的头骨哭泣，甚至有某个未来的片段——她站在熔骨堡顶端，看着骨誓项链碎成齑粉，而山脚下的人类村落正升起黑烟。
"原来如此..."她忽然笑了，血珠从咬破的指尖滴落，在空中画出与骨库大门相同的符文，"你们以为骨库只是存放骸骨的地方？但每根骨头都是活的，它们记得被偷走的每一滴血。"
当血珠融入青铜门的瞬间，湖面突然沸腾。无数半透明的骨手从水中伸出，缠绕在净化者的骨链上。那些被制成骨链的孩童指骨发出哀鸣，竟开始吸收净化者体内的圣血——那本就是从巫族身上掠夺的力量，此刻正被骨库的共鸣之力反噬。
"不！这不可能！"为首者的骨制十字架崩裂，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大主教说过，巫族的骨头已经死了..."
"死了？"林夏接住落下的溯骨镜，镜中映出湖底缓缓浮现的骨库全貌：千万根骸骨悬浮在发光的咒文里，每根骨头都连接着一丝微光，那是散落在人间的巫族记忆。当净化者们的血滴入湖水，那些微光突然变得炽烈，像被浇了油的篝火，"我们的骨头永远活着，活在每个喝过巫族草药的人身体里，活在每个被阿婆哄睡的夜晚里。"
最后一个净化者沉入湖底时，青铜门悄然闭合。阿藤带着几个温和派巫族从芦苇丛中跑出，手里捧着沾着湖泥的骨舌兰幼苗——刚才的战斗中，这些植物竟在毒水中生根发芽，叶片上还缠着净化者崩裂的骨链碎片。
"骨库的共鸣变强了。"骨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激进派首领的手臂上，蛇形纹身已完全剥落，露出底下新纹的骨舌兰图腾，"刚才在密道里，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她让我别再恨人类，说当年给人类阿公接骨时，他偷偷往我药篓里塞过板栗。"
林夏转身，看见骨牙眼中有泪光闪烁。这个曾经主张血债血偿的巫族汉子，此刻正用颤抖的手指抚摸臂间的新纹身。远处的村寨传来钟声，那是温和派巫祭在召唤族人举行"骨归仪式"——将净化者遗留的骨器埋入土地，让它们化作滋养草木的养料。
"宿主，检测到融合度提升至32%。"007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熔骨堡方向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大主教的圣血仪式似乎进入了最后阶段。另外...您的骨誓项链裂痕，正在连接成完整的菱形图案。"
湖风送来焚烧草药的香气。林夏摸着颈间的项链，发现每道裂痕都在发光，那些被唤醒的记忆不再是碎片，而是渐渐连成一幅长卷：藤枝部落的迁徙史，巫族与人类共处的丰年祭，还有那个将乳牙埋进骨库的夜晚——原来她当年埋下的，不止是妹妹的乳牙，还有母亲临终前的骨誓："记住，我们的骨头不是武器，是让生命延续的种子。"
阿藤突然指着湖面惊呼。原本青紫色的湖水正在澄清，湖底竟浮现出大片骨舌兰的倒影，那些被净化者破坏的根须，此刻正缠着崩裂的骨链，生长出全新的枝条。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某朵骨舌兰悄然绽放，花瓣上凝结的水珠里，清晰映出人类村落的炊烟与巫族山寨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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