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停车场已经被先期抵达的警员控制。蒋峰拨开人群，冲到那辆不锈钢运尸车旁。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名警员正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轻易移动。
“报告！还有微弱呼吸！脉搏非常弱！”一名蹲在担架板旁的警员抬头喊道，手指还搭在李安颈部。李安的胸膛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起伏着，口鼻处有血沫涌出，脸色灰败如纸，那身崭新的黑色寿衣在血迹和灰尘的浸染下失去了诡异的光泽，只剩下死亡的沉重。
蒋峰蹲下身，近距离看着李安那张涂着白粉、此刻却毫无生气的脸，以及嘴角那抹凝固的、怪异的解脱微笑。
救护车很快就到，医护人员迅速将李安固定在担架上，抬上救护车，闪烁着蓝灯呼啸而去。
李安办公室内。
破碎的窗户像一张狰狞的嘴，冷风裹挟着楼下停车场扬起的灰尘和血腥味，猛烈地灌入李安曾经的办公室。黄色的纸钱被气流卷起，在狼藉的地板上打着旋儿。
蒋峰脸色铁青，站在一地狼藉和散落的黄裱纸钱中，目光先是死死锁定着天花板上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技术组警员正小心翼翼地拆卸它）。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安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桌面相对整洁，与地面的混乱形成对比，只有几份普通的殡仪馆文件散落着。但桌子正中央，靠近笔筒的位置，平整地压着一封没有信封的信纸。
蒋峰大步走过去。技术警员正要汇报摄像头发现，蒋峰抬手示意稍等，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那封信纸。
信纸是普通的A4纸：
“所有事情都是我李安一人所为。器官交易、屠夫帮人命案子，都是我策划指挥的。债已清，孽已偿，到此为止。李安绝笔。”
就在这时，拆卸摄像头的技术警员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开口了：“这里！有重大发现！这个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它根本不在殡仪馆的安保网络里！它的信号…它走的是加密的卫星链路，指向一个…一个境外的直播平台服务器！”
“直播？！”蒋峰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瞬间明白了李安最后那凝视的含义——那不是告别，是在面对镜头表演！面对“观众”！
技术警员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弹出那个平台的登录界面，充斥着各种令人不适的符号和扭曲的标题。“平台反应很快，在…在李馆长撞破玻璃的瞬间，直播流就被强制掐断了。我们没能看到坠落的画面。”
他调出了后台自动缓存的一小段数据包，正是李安拉开办公室门，到开始吟诵前几秒的画面。画面清晰度不高，但足以看清李安那身刺眼的黑色寿衣、惨白的妆容和鲜红的嘴唇。他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镜头，背景是飘洒的纸钱。
“弹幕…”技术警员的声音有些发干，“虽然平台删得快，但我们恢复了一部分缓存记录…在事发时，弹幕是爆炸的。”
蒋峰凑近屏幕，看着那些被技术还原出来的、滚动飞过的弹幕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开席了开席了！主菜上场！”
“往生极乐？这仪式感拉满了！”
“寿衣是新的吧？讲究人！”
“债已清？孽已偿？这词儿有点东西啊…”
“摄像头视角绝了！导演牛逼！”
“新肉啥时候上架？等不及了！”
“莫问归途…啧，有点悲壮？”
“封了封了！快截图！”
这些弹幕混杂着猎奇、狂热、麻木不仁和扭曲的“欣赏”，将一场残酷的自杀变成了一场群体观看的“死亡秀”。蒋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桌子上。他想起楼下李安砸在运尸车上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北江市金安殡仪馆的直播信号被掐断前几秒，在中国不同角落、看似毫无关联的一些房间里，电脑或手机的屏幕正闪烁着同样的画面——李安穿着寿衣，抛洒纸钱，吟诵着诡异的咒语，然后决绝地转身…
此刻，零星散落在南方各地的屏幕前，正悄然进行着和李安相似的仪式来回应李安。
一个南方沿海三线城市的破旧网吧包间。
键盘前，坐着一个头发油腻、眼神阴鸷的年轻人。他看着直播，呼吸急促。当画面中断，他猛地扯下耳机，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有种病态的兴奋和…向往？他快速地在电脑上打开一个加密文档，里面赫然记录着一些关于“往生仪式”、“净罪”、“奉献”的扭曲笔记。他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背包，里面隐约可见折叠整齐的、粗糙的黑色布片（类似廉价寿衣）。他对着黑掉的屏幕，神经质地低语：“莫问来处…莫问归途…快了…我也快了…”
西南某省会城市，一个看似普通的写字楼办公室（深夜）。
一个穿着得体职业套装的干练女性，独自留在办公室加班。她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李安仪式的录屏片段。她看得非常仔细，尤其是李安凝视摄像头的眼神和吟诵的口型。当画面结束，她迅速关掉窗口，删除所有痕迹。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复述那句：“债已清…孽已偿…” 这不是感慨，更像是在确认某个指令的完成。
……
青田县殡仪馆外围的红蓝警灯在后视镜中渐渐缩小，最终被浓重的夜幕吞噬。越野车在空旷的省道上疾驰。
杜城开着车，紧绷的神经在战斗结束后稍微松弛了一些，沈翊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似乎在脑海中整理着这两天案件的碎片。
突然，杜城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蒋峰”的名字。
杜城瞥了一眼，随手按了免提。“蒋峰？青田这边差不多了，正往回赶。你那边收尾顺利？”
“城队！沈老师在旁边吗？出大事了！李安…李自杀了！”
“自杀了？”杜城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眉头瞬间锁死，“死了？” 旁边的沈翊也倏地睁开了眼睛。
“还没死透，人送医院了！”蒋峰语速极快，背景音里隐约还能听到警笛的余韵和嘈杂的人声，“就在刚才！我们冲到他办公室门口，他自己把门拉开了！城队，你是没看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寿衣！脸上扑着白粉，嘴唇涂得血红！像个纸扎人！手里还攥着一大把纸钱！”
沈翊的眉头渐渐紧蹙起来。
蒋峰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悸：“他根本不理我们的警告！就那么…用一种特别瘆人的调子念着什么‘往生极乐…债已清…孽已偿…莫问来处…莫问归途…’，一边念一边往天上撒纸钱！然后…然后他猛地转身就撞破了办公室的落地窗！从三楼跳下去了！”
“我们在现场，在他桌上发现了一封‘遗书’，就他妈几句话，‘所有事情都是我李安一人所为’，‘债已清孽已偿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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