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市市委大楼，小会议室内气氛庄重。市委书记、分管政法的副市长以及公安局长等几位市领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程序化的严肃。
“杜城同志，沈翊同志，辛苦了！”市委书记主动伸出手，与风尘仆仆刚赶回来的杜城、沈翊用力握了握，“你们带领专案组，在极短时间内连续作战，成功破获了这起骇人听闻、性质极其恶劣的非法器官交易案件，摧毁了以金安殡仪馆为窝点的犯罪网络。这是对北江市社会治安的一次重大胜利，有力地维护了法律尊严和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市委市政府对你们的工作给予高度肯定和赞扬！”
掌声适时响起。副市长接过话头，语气同样肯定：“案件侦破迅速，打击精准，打掉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消除了社会恐慌。特别是李安这个核心人物的落网，充分证明了我们公安机关攻坚克难的能力和决心！你们为北江市的平安稳定立下了大功！”
公安局长也补充道：“此案影响极其恶劣，社会关注度极高。你们顶住压力，抽丝剥茧，最终锁定真凶，行动果断。市局已经决定，为专案组全体成员，特别是杜城同志和沈翊同志，请功！”
杜城和沈翊立正敬礼。杜城声音沉稳：“谢谢领导肯定！这是全体参战民警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沈翊则微微颔首，眼神深处却并无太多波澜，仿佛还在思考着什么。
领导们又询问了些案件细节和后续工作安排，杜城一一简要汇报，重点强调了李安诡异的自杀直播事件，以及技术部门正在全力追查境外直播平台的线索。领导们神色凝重，指示务必深挖彻查，消除影响，并做好舆情应对。
短暂的表彰会结束。
自动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沈翊脚步微顿，
“我先去李安的办公室，”他侧头看向并肩的杜城。“特别是之前提到的密室，也许…会有别的线索。”
杜城闻言，沈翊对细节的执着和勘查能力是破案的关键。他点了点头，
“好。我回局里盯着审讯和后续报告。赵大伟那边，还有那个张星特，李安‘遗书’的笔迹和指纹鉴定，技术组的平台追踪…一堆事情堆在那儿。”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刺眼。赵大伟，那个包子铺”的老板，像一截被生活彻底榨干了水分的枯木，深陷在椅子里。
他低着头，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负担。眼窝深陷，目光浑浊呆滞，长久失眠和巨大压力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双手戴着手铐，搁在冰冷的桌面上，手指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是这具躯壳唯一显露出内心煎熬的迹象。面对蒋峰和搭档的讯问，关于肉馅来源、关于李安，他始终沉默，或者用嘶哑干涩、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重复着：“我不知道…肉…是正常买的…我就是个卖包子的…”
蒋峰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仿佛灵魂已死的男人，心中那份因案情恶劣而生的怒火，被一种更深沉的悲悯取代。常规审讯对他无效。蒋峰示意搭档暂停，审讯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突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警员快步走到蒋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递给他一份刚收到的传真。蒋峰迅速扫了一眼，眼神一凝。他示意警员出去，然后重新坐回位置，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大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赵大伟，就在刚才，医院传来确切消息。李安，金安殡仪馆馆长李安，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死”字出口的瞬间，赵大伟那仿佛凝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终于，他抬起了眼皮，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尽全身力气般，挤出几个干涩到极致、带着巨大不确定的字：“…真…真的？…他…死了？”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承载着千钧重担。
“死亡证明就在这里。”蒋峰将那份传真报告推到桌沿，让赵大伟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印章和冰冷的结论，“他穿着那身寿衣跳下来，没救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赵大伟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他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只有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细微地痉挛着。豆大的汗珠，无声地从他额头渗出，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
终于，赵大伟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胸腔里挤压出来，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痛苦和…一种沉重的、迟来的解脱。
蒋峰和搭档沉默着，没有催促。
赵大伟缓缓抬起头，眼神却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充满了疲惫到极点后的空洞。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虚虚地落在桌面某一点，仿佛在对着虚空倾诉，声音嘶哑：“为了我儿子…”
“他…白血病…医生说…换骨髓…加预后，一百多万…” 他报出那个数字，没有任何修饰，却比任何哭诉都更显绝望。“房子…铺子…都卖了…借遍了…朋友见了都躲…”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些求告无门的日子。
“后来…张星特来了…李安的司机…” 提到这个名字，赵大伟的身体又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声音更低，“…说…李馆长…让我把一批…肉……掺着卖…帮我付医药费…”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那段黑暗的记忆：“…我知道…那味儿…那冷气…黑袋子…李安是干什么的…我干这行半辈子…我能不知道吗？” 他睁开眼，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认罪感，“可是…我儿子…”
“李安…他捏着我儿子的命…他说…听话…有钱…敢说…儿子就没了…我不敢…我不敢赌…” 他重复着“不敢赌”，这是支撑他沉默至今的唯一信念。
“现在…他死了…” 赵大伟的目光终于微微转向那份死亡报告，确认着这个事实，“…死了…” 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是他…都是李安指使的…张星特…半夜…送货…黑色袋子…冰的…”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蒋峰，眼神里没有乞求，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和一点点残存的、对儿子的牵挂：“…我认罪…只求…只求你们…帮帮我儿子…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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