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审讯室里，气氛同样凝重。张星特，是殡仪馆的运尸车司机。
坐在他对面的是老陈和李晗。
张星特脱臼的脚踝已经被简单处理固定，但剧痛和恐惧让他的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他双手被铐在审讯椅的桌板上，眼神躲闪。
“姓名！”老陈问道。
“张…张星特。”声音带着嘶哑。
“年龄？”
“27…”
“知道为什么抓你进来吗？”
“我…我不知道！警官，我冤枉啊！我就是个司机，我什么都不知道！”张星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都是李安！都是李安那个死人逼我干的！他…他才是老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跑腿的！”
老陈冷笑一声，“跑腿的能接触到核心冷库？跑腿的会随身带着刀，还敢袭警拒捕？！”
“那是李安逼我的！他…他威胁我！他说我不干，他就…他就让我全家好看！”张星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前倾，仿佛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李安说是…是医疗废料，让我帮忙处理！运尸体去包子铺？那也是他让我去的！说是有特殊需求，要秘密处理…我哪懂啊！我就是个听吩咐的！运器官？天啊！警官，我要是知道那里面是…是那种东西，打死我也不敢碰啊！都是李安！他骗我！他利用我！他死了活该！”
他语速极快，颠三倒四，将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儿地推给已经无法开口的李安，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胁迫、被蒙蔽的可怜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情真意切。
老陈和李晗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种“死人背锅”的把戏，他们见得太多了。老陈正想继续施压，审讯室突然被推开。
杜城走了进来。他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张星特侧后方的阴影里，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张星特感觉后颈的汗毛炸起！他甚至不需要回头，那股冰冷刺骨的熟悉感，那种在焚化炉旁被死死压制、脚踝被拧断的剧痛和恐惧，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刚才还激动高昂的辩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的喘息。
杜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蒋峰他们。他只是慢慢地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张星特紧绷的神经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张星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杜城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
终于，杜城停在了审讯桌旁，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沿，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张星特躲闪的眼睛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张星特，看着我的眼睛。”
张星特浑身一颤，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对上了杜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和绝对的掌控，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
“你刚才说，都是李安逼你的？”杜城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不知道冷库里是什么？不知道运的是什么？”
“我…我…”张星特嘴唇哆嗦着，在杜城目光的直视下，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很清楚。”杜城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比谁都清楚。因为是你，亲手把那些‘特殊货物’从冷库取出，装进特制的冷藏箱；是你，在李安指挥下，把那些尸体残肢送到城西那家包子铺的后门；同样是你，在殡仪馆后山的秘密通道，把标注着不同血型和配型信息的容器，交接给那些戴着口罩、付现金的‘客户’！”
杜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张星特的心上。他说的不是推测，而是精准无比地还原了张星特参与的核心环节！
“不…不是我…”张星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杜城直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啪”的一声丢在桌上。袋子里是一部老式手机，屏幕碎裂。
“眼熟吗？这是在你试图钻焚化炉前，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技术科恢复了里面的部分加密信息。”杜城冷冷地说，“里面有你向李安汇报‘货物’交接完成的短信，还有……你拍摄的准备勒索李安的几张关于特殊‘货物’和交易现场的照片。”
张星特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看着那个破手机，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他知道，完了。李安死了，他以为能推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想趁乱偷点“硬货”跑路，结果不仅被抓，连他偷偷留的后手都被翻了出来？
“还想说你是被逼的？不知情？”杜城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比李安更贪，也更蠢。你想黑吃黑，结果把自己彻底吃进了死局。”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击垮了张星特。
“我说…我都说…”
他语无伦次，但关键的信息点一个接一个地吐了出来，不再有任何推诿，试图换取一丝渺茫的宽大处理。他交代了运输路线、接头暗号、部分已知的买家信息，甚至包括一些他们处理“失败品”的肮脏细节。
当张星特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剩下绝望的抽泣。
众安殡仪馆处。
警戒线将李安办公室所在的走廊区域严密地封锁起来。法医和技术科的同事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现场勘查和尸体运离，此刻走廊里只剩下负责警戒的警员，以及刚刚抵达的沈翊。
一名守在警戒线旁的年轻警员看到沈翊走近，立刻挺直了身体，低声招呼道：“沈老师好。”他侧身让开入口，沈翊朝他微微颔首，掀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三十平米的办公室，此刻被一种诡异的寂静和残留的死亡气息所填充。与门外肃杀的警戒氛围不同，办公室内部在案发前显然经过精心布置，透露出主人对“价值”的追求。
办公室内真正的视觉焦点，无可争议地停留在东面那整幅墙壁上——一幅纵长超过两米的《松下观瀑图》。
沈翊靠近画框，指尖沿着金漆木雕的云纹边缘缓缓移动，感受着细微的凹凸。突然，他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卷云纹末端施加了一个特定角度的压力——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厚重的画框连同后面一小片墙体，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入口。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特的、类似祭祀用香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沈翊屏住呼吸，打开手机电筒，侧身挤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见惯了各种血腥现场的沈翊也瞬间瞳孔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根本不是一间普通的暗室或储藏间，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色祭台！
密室中央，一张覆盖着暗红色绒布（已被大量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干涸血迹浸透）的方桌充当祭台。祭台上散落着一些早已凝固发黑的、难以辨认的器官组织碎块。
旁边摆放着几支燃尽的白蜡烛和几把造型奇特、刃口带着锯齿和钩子的屠宰刀具，刀身上同样凝固着厚厚的血垢。最刺眼的是祭台中央摆放者一个大蒸笼！大蒸笼里盛满了粘稠、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手机的光束缓缓上移，照亮了祭台后方的墙壁。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和打印纸。照片的内容极其残忍血腥，全是屠夫帮成员生前实施暴行的现场记录：受害者惊恐绝望的面孔、被折磨的肢体、肮脏的交易现场...每一张照片都像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个团伙的罪恶。而打印纸上则用鲜红如血的颜料（沈翊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人血）写满了扭曲、癫狂的诅咒文字和符号，核心内容只有一个：祭奠被屠夫帮折磨致死的无辜亡魂！复仇！净化！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疯狂、邪恶又带着某种扭曲“仪式感”的肃杀氛围，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此地的尖啸。
沈翊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作为画像师和刑警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以最专业的眼光扫描这个恐怖祭台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解读出布置者的身份、动机和心理画像。
他的目光扫过散落的刀具、蜡烛的摆放角度、碗里血液凝固的形态、墙上照片粘贴的次序和方式...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祭台右侧边缘——那里有一处明显的喷溅血迹，形状呈现一个向左下方延伸的扇形。
这个方向...
沈翊的脑海中瞬间回溯：第一次见李安的情形，他递送物品、开关抽屉，无一例外都是使用右手主导动作。李安是一个典型的右利手！
然而，眼前这处关键的血迹喷溅形态，清晰地指向一个左撇子施力或挥动凶器时才能形成的角度！紧接着，他又在祭台下方靠近左侧桌腿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沾血的左脚前掌鞋印，发力点清晰，再次佐证了惯用左侧身体发力的特征！
祭台的布置者，包括那个可能在此进行过某种“献祭”或“复仇”仪式的人，是一个左撇子！而李安是右撇子！
这个密室，这个祭坛，这些指向屠夫帮的血腥“祭品”... 并非李安一人所为！至少在他死后（或者更早？），有另一个人——一个左撇子——来过这里，完成了这个仪式的最终布置，或者进行了某些关键操作！
“李安... 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你的‘自杀’，是终结，还是... 另一个开始？”沈翊心中寒，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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