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陈郃的柜子里有一本相册,里面是他的成长史。
五岁钢琴比赛金奖照是谢情的旁批【阿郃是最闪耀的星星】
八岁的小学奥数奖状边陈尚写着【解题步骤冗余】。
最新那页夹着撕碎的画纸:谢情离家前为他画的生日贺图,如今只剩半朵山茶。
如今十六岁的陈郃照着镜子审视自己,他看见自己映在镜面的纯黑色眼睛
——没有谢韫的灰蓝色,也不像父亲的深褐,像一潭吞了月光的井。
***
陈尚在董事会上推出十六岁的陈郃时,像展示一份动产。鎏金吊灯下,十六岁少年被迫背诵《陈氏家训》,喉结在硬浆领口下滚动如困兽。
“犬子愚钝,让各位见笑。”陈尚的拐杖点在他腰椎第三节,“不过胜在够听话。”
谢情就是在这时进来的。她牵着八岁的谢韫,幼儿手中的蜡笔在财报上划出银河。陈郃看见母亲瞳孔里炸开的星光——那束光曾落在他琴谱上,如今全数倾注在谢韫乱涂的星云里。
***
于是陈郃很少再去半山别墅。
十六岁的陈郃开始学会用钢笔戳穿文件上的漏洞,就像当年陈尚用拆信刀划开他偷藏的素描
本一样精准。
谢韫十岁生日那天,十八岁的陈郃让助理送了套天文望远镜过去。
“要最贵的。”
他盯着文件,头也不抬。
助理犹豫:"陈董说小少爷喜欢油画……”钢笔尖在“年度盈利”的数字上洇开一滴
“那就再买座画廊给那个野种。”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傍晚路过花园,他看见谢韫蹲在喷泉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星星。孩子抬头,灰蓝的眼睛亮起来:“哥哥!”
陈郃径直走过。
身后身后传来管家的小声安慰:“大少爷忙……”
忙?
不,他只是终于明白
——有些东西,生来就不是给他的。
***
午夜的书房,陈郃解开袖扣。腕骨内侧有道淡疤,是十四岁那年用玻璃片划的。
当时血滴在谢情没带走的调色盘上,钴蓝混着暗红,像幅失败的抽象画。
如今他用定制西装遮住所有伤痕,连呼吸都计算好频率。
完美。
冰冷。
无懈可击。
窗外,老宅的爬山虎枯死了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