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不是平日高高在上的鹿总，而是一个被恐惧吞噬的脆弱灵魂。

他蜷缩在VIP包厢的角落，双手死死抱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他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脸上。

江弥野愣了一秒，随即推开慌乱的人群，朝他冲了过去。

江弥野鹿晗！

她蹲下身，伸手去碰他的肩膀。

他猛地一颤，抬头时眼神涣散，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

鹿晗别碰我…..

鹿晗走开……走开…..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死死攥着沙发边缘，指节泛白。

江弥野的心脏狠狠一揪。

她见过这样的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急性发作。

他此刻看到的，根本不是眼前的混乱，而是记忆深处最恐怖的画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弥野鹿晗，看着我。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掌心贴着他冰凉的脸颊。

他的呼吸依旧紊乱，眼神游离，像是被困在某个噩梦里无法挣脱。

远处，枪声接连响起，伴随着Suho的怒骂和黑衣人的惨叫。但江弥野顾不上那些，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身上。

江弥野听我的声音。

江弥野深呼吸，对，跟着我——吸气，呼气。

她压低嗓音，手指轻轻梳理他汗湿的头发。

鹿晗的指尖微微颤抖，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江弥野没有挣脱，任由他死死攥着。

江弥野没事的，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她轻声重复，另一只手缓缓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鹿晗的呼吸终于稍稍平缓，眼神也逐渐聚焦。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江弥野时，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狼狈地别过脸。

鹿晗…..走。不用你管。

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难堪的颤抖。

江弥野没动。

她看着这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

江弥野鹿晗，你救过我一次，这次换我救你。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伸出手。

远处，Suho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骂骂咧咧的抱怨：“妈的，一群杂碎……”

鹿晗的睫毛颤了颤，最终，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像是默许了她的靠近。

—————

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夜色。

Suho猛打方向盘，黑色轿车在巷道里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后视镜里，几个黑影正踉跄着追来，却在拐角处被彻底甩开。

"妈的，阴魂不散！"Suho骂了一句，单手扯开领带，另一只手稳稳操控着方向盘。他的指节还沾着血，袖口被子弹擦出一道焦痕，却丝毫不影响他行云流水般的驾驶。

后座，江弥野正搂着一只受惊的黑猫。

——准确地说，是鹿晗。

他整个人蜷在她怀里，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在哪里，衬衫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苍白的指尖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江弥野嘘…没事了。

江弥野我们马上安全了。

江弥野轻轻梳理他汗湿的额发，指尖触到他太阳穴剧烈跳动的血管。

黑猫在她膝头发出低低的呜咽，突然张嘴咬住她的手腕。尖锐的疼痛让江弥野倒抽冷气，却依然没松手。

"忍忍，"Suho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他发病时都这样。"

车子冲过最后一个红灯，拐进隐蔽的地下停车场。昏暗灯光下，江弥野才发现自己手腕已经渗出血珠，而鹿晗的犬齿还深深嵌在她皮肉里。

江弥野鹿晗。

江弥野看着我。

她突然捧住他的脸。

那双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在看清自己做了什么后，鹿晗猛地松开牙关，喉结滚动了一下。

鹿晗抱歉…..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伸手想碰她的伤口，又在半空僵住。

江弥野感觉到了吗？心跳，我们还活着。

江弥野直接抓过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

掌心下传来稳定而温暖的搏动，鹿晗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

Suho突然降下隔板，将空间彻底留给他们。封闭的车厢里，江弥野听见他压抑的喘息渐渐平缓，最终变成一句很轻的：

鹿晗为什么救我？

江弥野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车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低头看着腕上渗血的牙印，忽然笑了。

地下室的感应灯次第亮起，像一条通往救赎的星河。而怀里的黑猫终于收起利爪，将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了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