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窗外游走。俞明川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银行账户余额，数字刺眼得让他不得不移开视线。三个月没有接到像样的委托了，房租还有两周到期，如果再没有收入，他可能真的要考虑搬回父母家——那个他发誓永远不再踏入的地方。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俞明川皱了皱眉。他的办公室位于老城区一栋破旧写字楼的四层，没有预约的访客少之又少。他起身时膝盖传来一阵刺痛——那是两年前那起案件留给他的纪念品之一。
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撑着黑伞的女人站在门外。她穿着米色风衣，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看不清面容。
"请进。"俞明川拉开门，侧身让出通道。
女人收起伞，雨水滴落在已经斑驳的地板上。当她抬起头时，俞明川的呼吸微微一滞。她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苍白的皮肤，漆黑的眼眸，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俞明川侦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俞明川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回到办公桌后。桌上散落着几个空咖啡杯和半包已经开封的止痛药。
女人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推向俞明川。"我叫林夏。我需要你帮我找到我的未婚夫。"
俞明川没有急着去拿信封，而是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手指上没有戒指痕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极力控制着什么情绪。
"失踪案应该先报警。"俞明川说。
"不能报警。"林夏咬了咬下唇，"他有...特殊身份。"
俞明川挑了挑眉，终于拿起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和一沓现金。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西装革履，面容英俊但眼神阴郁。现金大概有两万块。
"这是订金。"林夏说，"找到他后还有三倍。他叫程远，32岁，天辰制药的研发主管。四天前的晚上他说要去实验室加班，然后就再没回来。"
俞明川放下照片，"为什么选我？这城市有至少二十家更出名的侦探社。"
林夏的眼睛直视着他，"因为只有你能找到他。我看过你经手的'雨夜连环杀手'案报道。"
俞明川的指节泛白。那个案子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也是终结。五个受害者，三个月追捕，最后在暴雨中的废弃工厂里，他开了三枪——两枪击中凶手，一枪打偏击中了那个被当作人质的女孩。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他声音沙哑。
但你依然是这座城市最好的侦探。"林夏站起身，突然抓住俞明川的手腕，"求你了，他可能有危险。"
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俞明川本能地想抽回手，却在那一刻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疤痕——那不是普通的割伤，而是某种手术痕迹。
"我会考虑。"他最终说道。
林夏松开手，从另一个口袋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这是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来。"说完，她转身离开，黑伞在走廊上撑开，像一只巨大的蝙蝠翅膀。
俞明川盯着关上的门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西郊工业区，原曙光化工厂旧址。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曙光化工厂——十五年前那场爆炸事故的现场，三十七人死亡，其中包括十六名儿童。那也是他父亲退休前负责调查的最后一个大案。
俞明川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程远 天辰制药"。屏幕上很快弹出数十条结果，最上面是公司官网的管理团队页面。程远的照片和简历看起来毫无异常——名校毕业，专利持有者，未婚。
奇怪的是，当他搜索"林夏 程远"时，没有任何相关信息。社交媒体上也没有两人互动的痕迹。俞明川皱起眉，又输入"林夏"单独搜索，结果依然为零。这在这个数字时代几乎不可能，除非...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老陈，是我。帮我查个人。"俞明川报出林夏的名字和大概年龄，"重点是医疗记录，她手腕上有手术疤痕。"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又接了什么麻烦案子？"
"普通的失踪案。"俞明川盯着窗外的雨，"可能不普通。"
挂断电话后，他打开抽屉取出止痛药，干吞了两粒。窗外的雨更大了，天色暗得像被墨汁浸透。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但每次回头，只有空荡荡的办公室和墙上那些褪色的表彰证书。
第二天清晨，俞明川驱车前往西郊。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曙光化工厂的废墟像一头搁浅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管道和坍塌的厂房无声诉说着那场灾难。
他将车停在杂草丛生的停车场，刚下车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注射器，针头已经弯曲。这里显然成了吸毒者的天堂。
俞明川打开手电筒，小心地踏入主厂房。墙壁上的安全标语依稀可辨，地上散落着烧焦的文件和设备残骸。十五年了，这里依然保留着爆炸后的惨状。
"程远？"他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俞明川继续深入，手电筒光束扫过地面时，他注意到一串新鲜的脚印——运动鞋，42码左右，和他自己的差不多大。
脚印延伸到一扇半掩的铁门前。俞明川握紧手电筒，用肩膀缓缓推开门。门后是一个小型实验室，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看起来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实验台上摆放着整齐的仪器，几个培养皿里甚至有活着的菌落。
他走近实验台，发现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项目Nyx：阶段三"。下面的内容全是专业术语和化学式，俞明川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关键词：记忆编码、神经重构、人体试验。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四天前，正是程远失踪的那天。页脚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他们找到了我。如果读到这个，销毁所有样本。Nyx不是治愈，是诅咒。"
俞明川的背脊一阵发凉。他拿出手机拍下几页关键内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关掉手电筒，闪到门后。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然后是漫长的寂静。俞明川屏住呼吸，手指摸向腰间的防身匕首——那是他离开警队后养成的习惯。
"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男声说，"出来吧，俞侦探。"
俞明川犹豫了一秒，推开门。走廊上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子，面容隐藏在阴影中。
"你是谁？"
男子轻笑一声，"一个警告者。停止调查程远的事，为了你自己好。"
"林夏雇我找他。"俞明川试探道。
"林夏？"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她不存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男子咒骂一声，转身就跑。俞明川追了几步，但膝盖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等他瘸着腿回到停车场时，只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没有牌照。
回到办公室，俞明川将拍下的照片导入电脑放大查看。除了那本笔记，他还注意到实验台角落有一个相框，但照片被取走了，只留下一个长方形的灰尘痕迹。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老陈。
"你让我查的那个人，"老陈的声音异常严肃，"没有叫林夏的医疗记录符合你的描述。但有趣的是，十五年前曙光化工厂爆炸案中，有一个死者叫林雨晴，7岁，她姐姐叫林冬——当时19岁，在事故中严重烧伤，尤其是左手腕。"
俞明川的血液仿佛凝固，"有照片吗？"
"档案里有林冬的，但很模糊。等等，还有一件事——天辰制药的前身是曙光生物，就是那家化工厂的所有者。而你的程远，五年前曾经是曙光生物的首席研究员。"
挂断电话，俞明川感到一阵眩晕。太多巧合堆叠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他打开抽屉想再吃两片止痛药，却发现药瓶不见了——他清楚地记得早上还有半瓶。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俞明川看了看手表，距离林夏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打开电脑的监控软件——上次委托后他在办公室安装了隐蔽摄像头。
回放白天的录像，画面让他毛骨悚然：下午3点17分，当他不在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林夏。她在桌前停留了五分钟，翻看了他的文件和抽屉，取走了药瓶，然后安静地离开。
但最诡异的是，监控显示，门始终没有真正打开过。林夏像是从空气中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俞明川的头痛加剧，眼前的屏幕开始扭曲。他闭上眼睛，却看到一幅陌生的画面：燃烧的化工厂，尖叫的孩子，和一个站在火中的小女孩——她右眼角下有颗泪痣，正向他伸出手...
当敲门声响起时，俞明川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监控屏幕上，办公室门外空无一人，但敲门声仍在继续，一下比一下沉重，像是直接敲在他的头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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