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越来越重，几乎要将门板震碎。俞明川盯着监控屏幕——画面上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声波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纹路。
他拔出腰间匕首，缓步移到门边。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刺痛了眼睛。
"谁？"他声音嘶哑。
敲门声戛然而止。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这栋老楼只有管理员有备用钥匙。
门开了，但门外依然空荡荡的。俞明川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伸手想关上门，却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啊！"他猛地后退，匕首横在胸前。
林夏的身影渐渐在门口显现，就像从透明状态慢慢恢复实体。她依然穿着那件米色风衣，但此刻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蓝色。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俞明川握紧匕首，指节发白。
林夏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带上门。锁舌咔哒一声响起的瞬间，俞明川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桌子才没跪倒在地，头痛得像有电钻在颅内搅动。
"你拿走了我的药。"他咬牙道。
林夏从风衣口袋掏出那个白色药瓶，放在桌上。"这不是止痛药。"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声，"是记忆抑制剂。"
俞明川盯着那个熟悉的药瓶。市立医院精神科开的，自从"雨夜杀手"案后，他就一直靠这个控制闪回和噩梦。
"胡说什么..."
"你从没怀疑过为什么只记得部分案件细节？为什么每次接近曙光化工厂就会头痛？"林夏向前一步，俞明川立刻举起匕首。
"站住！先解释监控里你怎么做到的？穿墙还是隐身？"
林夏停下脚步，缓缓卷起左袖。在那道手术疤痕上方，是一片狰狞的烧伤痕迹，扭曲的皮肤延伸到肘部。"十五年前，曙光化工厂爆炸时，我就在现场。"她轻声说，"我应该死了，但我没有。从那以后，我就...不太一样了。"
俞明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又一段陌生记忆闪过脑海——燃烧的走廊，扭曲的金属门，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他摇头驱散幻象："档案显示林冬已经28岁，而你看起来..."
"25？26？"林夏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时间在我身上停滞了。程远的实验做到了这一点。"
"Nyx项目。"俞明川想起笔记本上的名字。
林夏的眼睛微微睁大："你去过实验室了。"
"那里有人警告我停止调查，说你不存在。"
他是组织的人。"林夏突然紧张地环顾四周，"他们可能已经在监视这里了。我们需要——"
玻璃破碎的声响打断了她。一个催泪弹从窗口滚入，瞬间释放出浓密的白烟。俞明川扑向抽屉拿防毒面具，却想起唯一的面具在车里。
"趴下！"林夏抓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拽。奇怪的是，烟雾似乎绕开了他们，形成一个透明的气泡。俞明川看到林夏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皮肤下隐约有蓝色的光脉动。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至少三个人。门锁被专业工具撬开，三个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的黑衣人冲了进来。他们穿着印有"清洁服务"字样的制服，动作训练有素，一人警戒，两人直奔电脑。
"记忆消除协议，优先级A。"领队的人说，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
俞明川想冲出去，但林夏的手像冰镐一样扣住他的手腕。她摇摇头，嘴唇无声地开合：“看。”
其中一人从背包取出设备接上电脑，另一人则开始系统地搜查房间，将俞明川的文件、照片、甚至垃圾桶里的咖啡杯都装入密封袋。
"目标不在，继续追踪。"领队对着耳麦说，"执行第二阶段清理。"
第三人拿出一个金属罐，开始向房间各处喷洒透明液体。俞明川闻到了刺鼻的化学气味——那是高挥发性易燃物。
"他们要烧掉这里。"他低声说。
林夏点头，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复杂的轨迹。俞明川惊讶地看到那些轨迹留下了淡淡的光痕，形成一个奇特的符号。随着符号完成，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他们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三个"清洁工"同时停下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其中一人查看手持设备，"读数超过阈值，建议立即撤离。"
领队犹豫了一秒，然后做出撤退手势："设置五分钟延迟引燃。"
他们迅速撤离，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将一个磁性装置贴在门框上。等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林夏立刻跳起来冲向那个装置。
"别碰！"俞明川拉住她，"可能是触发器。"
林夏却直接扯下装置，在它发出滴滴声的瞬间捏碎了外壳。里面复杂的电路在她手中冒出几颗火星，然后彻底报废。
"现在可以走了。"她平静地说，仿佛只是关掉了一个闹钟。
俞明川目瞪口呆："你到底..."
"没时间解释。"林夏抓起那个被破坏的引爆装置塞进口袋，"他们会发现干扰源在这里，更多人会来。我们需要换个地方。"
俞明川快速收拾了几样必需品：备用手机、加密U盘、手枪和子弹。当他从暗格取出配枪时，注意到林夏盯着枪的眼神变得异常警觉。
"放心，不是用来对付你的。"他将枪别在后腰，"至少现在不是。"
他们从消防通道下楼，避开前门的监控。俞明川的旧丰田停在两个街区外，那是他特意选的位置——视野开阔，便于观察是否被跟踪。
上车后，俞明川终于忍不住问道："去哪里？"
"我家。"林夏系上安全带，"那里有防护措施。"
车子驶入夜色中，俞明川不断查看后视镜，确认没有尾巴。城市的灯光在雨后的路面上扭曲延伸，像一条条发光的小河。
"所以，林冬是你的真名？"他试探性地问。
副驾驶座上的身影微微僵硬："十五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要冒充程远的未婚妻？"
林夏——或者林冬——转头看向窗外："不是冒充。Nyx项目需要测试对象，程远选择了我。我们确实有过亲密关系，在他决定把我变成实验品之前。"
俞明川的手指紧握方向盘："那个项目到底是做什么的？"
"最初是治疗烧伤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生物技术。"她的声音变得空洞，"后来变成了记忆操控和...生命延续研究。程远发现了某种能够重组人类细胞的外源性物质，他称之为'Nyx'——希腊神话中的夜之女神。"
俞明川的头痛又开始了，这次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他摇下车窗，让冷风拍打在脸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记忆会被抑制？"
林夏沉默了很久，久到俞明川以为她不会回答。当开口时，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因为你也在现场。那场爆炸不是意外，而是一次实验失控。你父亲知道真相。"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俞明川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他转向林夏，心跳如雷："我父亲是调查那起事故的警官，他从未——"
"他从未告诉你他去过现场，对吗？"林夏打断他，"因为他到达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包括你，俞明川。当时你8岁，在化工厂旁边的夏令营。"
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夏令营的操场、刺耳的警报、大人们惊慌的面孔。然后是一片空白，直到医院病床上醒来，父亲疲惫的脸。
"这不可能..."俞明川的声音嘶哑，"如果有这种事，我应该记得..."
"记忆可以被修改，尤其是孩子的。"林夏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腕，那种奇异的冰凉感似乎减轻了头痛，"程远完善了这项技术。他们称之为'黄昏清洗'。"
俞明川重新启动车子，思绪混乱如麻。如果林夏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过去二十年的记忆有多少是真实的？父亲知道多少？那个雨夜杀手案中，他究竟为什么会对那个女孩开枪？
林夏的公寓位于城南一栋不起眼的老楼里。电梯已经停用多年，他们爬了六层楼梯才到达。门锁是高级别的电子锁，林夏输入了一串长达十二位的密码。
公寓内部出人意料地温馨——原木家具，淡蓝色窗帘，墙上挂着几幅水彩画。如果不是角落里那台看起来像军用级别的服务器和三个显示器，这里就像任何一个年轻女性的家。
"随便坐。"林夏脱掉风衣挂好，"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谢谢。"俞明川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注意到窗户都贴着特殊薄膜，书架上混在普通书籍中的几本陈旧笔记本。
林夏在厨房忙碌时，俞明川悄悄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标着"2007"的相册。里面是曙光化工厂的旧照片——员工野餐、实验室团队合影、圣诞派对。他很快找到了年轻的程远，站在一群研究员中间，笑容自信。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照片让他呼吸停滞：一群孩子站在化工厂操场上的合影，中间是几个穿白大褂的大人。其中一个男孩的脸被红笔画了个圈——那是8岁的俞明川。而站在他旁边，牵着他手的女孩，有着和林夏一模一样的泪痣。
"那是最后一次夏令营。"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两杯咖啡，"三天后，化工厂就爆炸了。"
俞明川接过咖啡，手微微发抖："我们认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林夏的声音柔软下来，"当时厂里的孩子都不和我玩，因为爸爸是'怪博士'，只有你愿意和我分享冰淇淋。"
俞明川盯着照片，试图唤起更多记忆，但只有尖锐的疼痛作为回应。他放下相册，突然注意到林夏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苍白的痕迹——长期戴戒指留下的。
"程远真的向你求婚了？"
林夏的眼神瞬间变冷："那是控制手段。Nyx项目需要活体测试者，而一个'未婚妻'比陌生人更容易控制。"她走向工作台，打开主显示器，"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监控录像截图，都是程远在不同地点的画面。最后一张显示他进入曙光化工厂旧址，时间是四天前的深夜。
"他带着这个。"林夏放大图像，程远手中是一个银色金属箱，"里面是Nyx原株样本，最后一份未被污染的。"
"他为什么回废弃的化工厂？"
"因为那里有项目最初的地下实验室，比公司设施更安全。"林夏调出另一组图片，是地下室的平面图，"我需要找到他，拿回样本。Nyx不稳定，如果泄露..."
"会怎样？"
林夏直视他的眼睛："还记得十五年前的爆炸吗？那种规模的灾难会显得像烟花表演。"
俞明川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他想起那些新闻报道，三十七人死亡，半平方公里内建筑夷为平地。
"为什么要找我？你有这种..."他比划了一个模糊的手势，"能力。"
"因为只有你能进入那个地下室。"林夏打开抽屉取出一个老式钥匙卡，"需要双重认证，程远的卡和安保主管的。你父亲退休前是厂区安保顾问，他的通用权限卡还在吗？"
俞明川想起父亲书桌最下层上锁的抽屉。老人从未解释过那个总是随身携带的小钥匙。
"可能有。"他谨慎地回答，"但即使有权限卡，我们也不知道程远是否还活着，或者那个组织——"
"他们叫'拂晓'。"林夏打断道，"是曙光生物分裂出来的黑手部门，专门清理Nyx项目的痕迹。你父亲因为保留证据而被迫提前退休。"
俞明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加密信息。他点开后脸色骤变——那是老陈发来的法医报告附件。程远的尸体被发现了，在曙光化工厂地下三层，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
但林夏三天前才来委托他寻找程远。
他将手机转向林夏："解释一下。"
林夏的表情凝固了。她伸手触碰屏幕，图像突然扭曲，然后变成一片雪花。当画面恢复时，显示的是一条天气预警信息。
"他们能远程入侵任何设备。"她声音紧绷，"那不是真的。"
俞明川重新查看收件箱，那条信息确实消失了，连已删除文件夹里都没有痕迹。但那一瞬间看到的图像已经刻在脑海——程远肿胀的尸体，颈部不自然的扭曲，还有他大张的嘴里，那团像黑色蛛网般蔓延的物质。
"我相信你看到了一些东西。"林夏靠近一步，"但'拂晓'擅长制造虚假记忆。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一个记忆未被完全清洗的人帮助我。"
俞明川揉着太阳穴："假设我帮你，我们能得到什么？"
"真相。"林夏的眼中闪过一丝蓝光，"关于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那里，以及谁真正控制着你的记忆。"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俞明川想起父亲日渐憔悴的面容，想起自己那些永远拼凑不完整的梦境。十五年前的那场爆炸毁掉的不仅是三十七条生命，还有幸存者们真实的过去。
"明天我去拿权限卡。"他终于说道，"但有个条件——我要全程录音备份，如果我失忆或者'消失'，资料会自动发送给三个不同的媒体。"
林夏点头同意，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银色吊坠递给他："戴着这个，能干扰记忆操控信号。可能会做噩梦，但至少是你自己的噩梦。"
吊坠触感冰凉，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俞明川刚戴上就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林夏的皮肤下蓝色光脉变得清晰可见，她的影子在墙上延伸出三倍长度，头部呈现出非人的尖角轮廓。
眨眼间，幻象消失了。林夏看起来又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只是过于苍白。
"副作用很快就会适应。"她若无其事地说，"你睡沙发，我去拿毯子。"
俞明川望着她走向卧室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吊坠。他想起那个警告者说的话——"她不存在"。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林夏确实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她，无论是什么，都只是借用了那个死于十五年前女孩的身份。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俞明川躺在沙发上，听着雨声和卧室里隐约的动静。他闭上眼睛，终于任由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碎片涌上来——火焰、尖叫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向他伸出手，还有那句被火焰吞噬前的话：
"忘记这一切，孩子。这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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