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像无数冰冷的针，刺入俞明川的每一个毛孔。他在浪涛中挣扎，肩膀的伤口被盐分灼烧般疼痛。背后悬崖上的爆炸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肺部火烧般的窒息感。
"向北...31.7210..."他机械地重复着坐标，对抗着逐渐模糊的意识。
一道蓝光突然在深水中闪烁。那光芒凝聚成纤细的人形轮廓——林夏，或者说她的能量残留，正引导他游向远处一块突出的礁石。当俞明川筋疲力尽地爬上礁石时，发现上面刻着一串新鲜的坐标数字。
"东海...平台..."林夏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记忆...之镜...揭露真相..."
她的影像突然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撕扯。与此同时，俞明川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父亲给的防水袋中，那块融化的晶体碎片正在皮下移动，形成与林夏能量体相同的波动频率。
"他们...在分离...我们..."林夏的影像闪烁得更加剧烈，"找到镜子...在它...溶解你...之前..."
蓝光突然熄灭，俞明川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手臂上蔓延的蓝色纹路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潮水将他冲上一处荒凉的海滩时，天已微亮。远处海平面上，一座锈蚀的军事平台像腐烂的金属巨兽矗立在晨雾中。
"北纬31.7210，东经135.924..."俞明川喃喃自语，拖着疲惫的身体向最近的小渔村走去。
渔民们对这个浑身湿透、肩头带伤的男人投来警惕的目光。但当俞明川展示出一叠浸湿但仍可辨认的大额钞票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船主点了点头。
"那平台是二十年前的军事实验场。"老人一边发动渔船引擎一边说，"十年前被废弃了，但有时夜里能看到蓝光。"
"有人上去过吗？"
"有去无回。"老人做了个割喉的手势，"政府的人说是有毒化学物质泄漏，但我们渔民知道更可怕的东西——"他压低声音，"记忆恶魔。我表哥十年前误入那片海域，回来后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俞明川摩挲着手臂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当渔船接近平台时，老人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就到这里！再近会被巡逻艇发现！"
付完钱后，俞明川潜入水中，向平台游去。随着距离缩短，他感到胸口晶体碎片的脉动越来越强，甚至与平台产生某种共鸣——锈蚀的金属结构表面开始浮现蓝色光纹。
爬上平台边缘的梯子时，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俞明川跪在生锈的金属板上，眼前闪过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穿白大褂的林博士将注射器刺入一个金发男孩的颈部。
——同样的男孩被绑在椅子上，头顶的机械臂降下闪着蓝光的针状物。
——燃烧的实验室里，男孩与一个眼角有泪痣的女孩手拉手奔跑...
"这些...是我的记忆？"俞明川喘息着，不确定这些画面是真实经历还是Nyx制造的幻象。
平台中央是一座半球形建筑，入口被电子锁封闭。当俞明川靠近时，他手臂上的纹路突然延伸出来，像活物般钻入锁孔。几秒钟后，气密门嘶嘶打开。
内部空间出乎意料的洁净，与外部锈蚀形成鲜明对比。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环形装置，由七块弧形屏幕组成，中间悬浮着一个菱形的晶体——正是放大版的"记忆之镜"。
俞明川刚踏入环形区域，七块屏幕同时亮起。每块屏幕上都显示着不同的记忆场景，但主角都是他——从童年到成年，所有关键人生节点。
"欢迎回家，实验体G-014。"一个机械女声响起，"记忆重构系统在线，准备进行第42次校准。"
"谁在控制这个系统？"俞明川警惕地环顾四周。
"指令识别：林雨晴，权限x-16。"机械声回答，"融合程序已启动。"
中央的菱形晶体投射出一束光，在林夏的影像旁形成一个年轻男性的全息图——穿着白大褂，面容与林博士有七分相似，但更年轻。
"程远？"俞明川想起林夏所谓的"未婚夫"。
全息图点头："我是程远的记忆备份。真正的我在三个月前被拂晓清除，因为发现了Nyx的真相。"
"什么真相？"
"它不是外星微生物，而是人类集体潜意识具象化的产物。"程远的影像挥手调出数据流，"林博士发现特定频率的脑电波能将它从高维空间召唤出来。那些孩子——包括你和雨晴——都是天生能产生这种频率的'共鸣体'。"
屏幕切换到一个地下设施的画面，数十个孩子躺在培养舱中，头顶连着电极。
"拂晓计划的核心不是记忆武器，而是通过大规模记忆覆盖，创造出一个能持续产生共鸣频率的'蜂群意识'。"程远的声音变得急促，"他们准备在首都释放记忆导弹，让百万人共享同一段虚构记忆——被敌国攻击的创伤。"
俞明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制造战争借口？"
"不止如此。"程远的影像开始闪烁，"共享虚假记忆只是第一阶段。当足够多的人相信同一谎言时，Nyx会实体化他们集体想象的任何东西——包括武器、怪物，甚至神明。"
一声巨响突然从平台下层传来，整个结构剧烈摇晃。程远的影像扭曲了一下："他们找到这里了！记忆之镜能帮你恢复真实记忆，但过程会......痛苦。"
"会怎样？"
"可能摧毁你现有的人格结构。"程远坦白道，"就像格式化硬盘重装系统。"
又一波爆炸震动平台，天花板的金属梁开始弯曲。俞明川没有犹豫，大步走向中央的菱形晶体："怎么做？"
"直接接触。但警告——"
俞明川已经将手掌按在晶体表面。
世界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所有记忆如海啸般涌入——真实的、虚假的、被篡改的、被压抑的......他看见8岁的自己从孤儿院被带到实验室；看见林雨晴在第一次融合实验中尖叫；看见父亲——不，是安保主管俞峰——偷偷替换了他的身份档案；看见"雨夜杀手案"其实是拂晓组织的记忆清洗行动，那个被击中的女孩是另一个实验体......
最痛苦的记忆来自化工厂爆炸那天。那不是事故，而是林博士的终极实验——七个孩子手拉手围成圈，中央的Nyx物质在共鸣频率下失控膨胀。林雨晴为救他，吸收了大部分能量，导致身体结构崩解......
"啊！！！"俞明川跪倒在地，七窍流血。记忆之镜的晶体表面出现裂纹，折射出的光线将他包围成一个光茧。
当光茧破裂时，站在原地的男人眼神已完全不同。他举起手臂，看着那些蓝色纹路现在已覆盖到脖颈："我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们了。"
程远的影像欣慰地点头："记忆之镜已经将林雨晴的意识碎片暂时稳定在晶体网络里。但要彻底摧毁拂晓的系统，需要——"
"需要释放所有Nyx能量，包括她残存的部分。"俞明川平静地接话，眼神深处是无尽的悲伤，"这意味着她将永远消失。"
又一声爆炸，这次直接炸开了实验室的外墙。全副武装的士兵通过绳索降落到平台上，为首的正是罗岳将军，他手中拿着一个改良过的记忆提取器。
"真感人，实验体G-014。"罗岳冷笑道，"可惜你们这些残次品永远不明白大局。"
俞明川注意到将军的颈部也有微弱的蓝光透出："你也是宿主。"
"第一个成年志愿者。"罗岳骄傲地展示手臂上的纹路，"林博士骗孩子们当实验品时，我主动要求参与。Nyx不是诅咒，是进化！"
士兵们举起武器，但罗岳挥手制止："不，让他亲眼看看新时代的黎明。"
他按下手中的控制器，平台一侧的墙壁滑开，露出一个导弹***。弹头上安装着与记忆之镜同源的晶体装置。
"第一枚记忆导弹已瞄准首都中心广场。"罗岳的声音充满狂热，"明天这个时候，整个国家都会'记得'我们的敌人发动了生化袭击。"
俞明川突然笑了："你确定控制它的是你吗？"
他举起右手，掌心向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导弹上的晶体突然亮起蓝光，而罗岳身上的纹路开始逆向流动，全部能量被抽向俞明川。
"不！这不可能！"将军尖叫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只有共鸣体才能......"
"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宿主。"俞明川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只是林博士放在前台的傀儡。现在，看看谁在控制谁。"
士兵们惊恐地看着他们的指挥官变成一具干尸倒下。不知谁先开了枪，子弹呼啸着飞向俞明川，却在距离他几厘米处被蓝色力场挡住，悬停在空中。
"你们有两个选择。"俞明川的声音回荡在平台上，"离开，或者和你们的将军一起变成Nyx的养料。"
当最后一个士兵逃离后，俞明川走向导弹***。程远的影像焦急地飘在旁边："你要做什么？"
"结束这一切。"他将手放在导弹晶体上，"林雨晴，如果你能听见......"
记忆之镜突然爆发出耀眼蓝光，林夏的影像完整地浮现出来。与以往不同，这次她看起来完全实体化，甚至能触碰俞明川的脸颊。
"我记得。"她微笑着说，眼角泪痣在蓝光中闪烁，"你答应带我去看海的。"
这是化工厂爆炸前，8岁的俞明川对7岁的林雨晴许下的承诺。
"对不起。"俞明川声音哽咽，"为了阻止他们......"
"我知道。"林夏的指尖轻触他的嘴唇，"我们早就死了，不是吗？那天在火中，我们都成了Nyx的一部分。这些年支撑我的，只是带你找到真相的执念。"
记忆之镜的裂纹越来越多，整个平台开始剧烈震动。林夏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导弹系统已经重定向到平流层，爆炸后会无害化所有Nyx物质。但你必须离开......"
"不！"俞明川抓住她的手，却只握住一把蓝色光点，"一定有别的办法！"
"记住，"林夏最后的声音如同叹息，"真实的你不是记忆构成的，而是你的选择......"
随着刺目的蓝光爆发，整个东海平台被晶体结构完全覆盖。最后一刻，俞明川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入海中。当他浮出水面时，看到的是平台在无声的蓝色火焰中坍塌的场景，以及高空中绽放的、如同极光般的能量波纹。
远处的海平线上，朝阳正冉冉升起。俞明川仰面漂浮在波浪中，感受着体内Nyx能量的逐渐消散，以及随之流失的记忆碎片。他知道自己很快会忘记很多事——父亲的脸，警队的日子，甚至林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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