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渺3
在精神病院住了 6 个月后,思渺的精神状态终于趋向于稳定。
家族的另一项安排也开始了。
思渺躺在病床上,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思渺没有转头,她不是这里的医生护士,脚步声不对。
"我是王霁影,族长的秘书。"女人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来负责你的训练。"
“什么训练?”思渺这才转过身仔细地观察她。
立在床边的是一位年轻女士,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似笑非笑,不怒自威。
她穿着白衬衫,棕色长裤,黑色靴子。袖口别着一枚素银袖扣。看上去干净利落,雷厉风行。
思渺眼尖注意到文件夹标签是崭新的,可里面的纸张明显已经泛黄。
"明天开始训练你近身搏斗的能力。"
王霁影推过一张对折的纸条,"周师傅,国内顶尖高手,能在近身搏斗中打败他的不超过 5 个。"
纸条展开有轻微的脆响,像是被反复折叠过多次。
"为什么下令?"思渺用指腹摩挲着纸条边缘。
“族长有用到你的地方,你应该感到荣幸。”王霁影似笑非笑,顺手抽出几页整理文件夹。
思渺注意她中指有一圈淡淡的压痕,像是佩戴某种戒指类物品留下的,也许是指虎。
如果我惹她生气了,她会不会动手打我?思渺发现自己有点期待血的味道。
"上次派我来跟家族里的人打交道还是三年前。"王霁影突然说,"族长很看好你,别让她失望。”
王霁影离开了病房,思渺看见她后腰处的布料有两道平行的褶皱——是长期佩戴某种装备留下的压痕。
枪?一个念头闪入她脑海里,又很快溜走。
思渺陷入深的思绪。
前些日子她被允许接收部分外界信息,她打开新闻台,这是最不可能造假的,发现离她毕业已经过去三年了,也就是说她在石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三年,可是她什么记忆都没有,就好像电影剪辑,把那一帧和这一帧连在一起,中间全跳过去了。
她想不想找回记忆呢?答案她也不清楚。石门的事让她夜夜做噩梦。可是这也是她人生中宝贵的三年青春,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了,她又感到一股怅然。
病房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第二天,训练场。
教练的拳头朝思渺脸上砸来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直,做不出反应。
训练场的灯光刺得眼睛发疼,汗水顺着太阳穴往下流。对面站着的是家族派来的教练,一个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人,手臂上肌肉虬结。思渺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动物。
"集中注意力!"教练的声音像雷一样炸开。
思渺想躲,但双腿像生了根。拳头越来越近,她甚至能看清指节上粗糙的老茧。恐惧像冷水浇遍全身,她闭上眼睛——
然后身体自己动了。
她的头往右偏了半寸,拳头擦着耳廓过去,带起的风撩起几根发丝。同时她的右手成掌,向上猛击对方肘关节内侧,左手已经握拳准备跟进。教练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思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摆出的架势。她的呼吸平稳得出奇,心跳甚至比刚才还慢。这不是她能做到的,她明明连基础格斗课都跟不上。
"再来。"教练揉了揉肘部,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这次是扫腿。思渺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躲,身体已经轻盈跃起,落地时右腿顺势踢出,正中对方支撑腿的膝盖侧面。教练失去平衡的瞬间,她感到自己的手肘自动抬起,却在即将击中对方咽喉时硬生生停住。
训练场突然安静得可怕。
"你收手了。"教练慢慢站起来,表情复杂,"为什么?"
思渺张开嘴又闭上。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是她收手,是某种东西在控制她的身体,而那个东西决定不造成致命伤害。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声音发颤,"我的身体...自己动了。"
教练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转身走向场边。思渺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有点跛,那是她刚才踢中的地方。一种奇怪的愧疚感涌上来,但更强烈的是困惑。
"今天就到这里。"教练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明天同一时间。"
思渺站在原地没动。"我为什么会这些?"
教练仰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了几下。矿泉水瓶被捏得咔咔作响。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放下水瓶,塑料瓶底磕在长凳上发出闷响,"应该你自己去找。"
“你也学过格斗术,应该知道不经过千锤百炼不能形成本能。”
思渺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红,“以前我学防身术,教我的是攻击的是眼睛和下三路。”
“可今天我攻击的是要害,这是奔着杀人去的!”思渺的声音变得尖锐。
教练系外套扣子的手停住了。他转过身,阴影从眉骨投下来,盖住了上半张脸。"我一向认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人在极端情况下的训练效果最好。"
思渺的瞳孔骤然收缩。
"根据我的经验,"教练向前走了一步,作战靴的鞋底在地板上碾出细微的吱呀声,"你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反应。"
“其他问题,如果你想问,不如问问若棠。”
王若棠住在主宅最里面的院子。
思渺穿过三道回廊,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自从六个月前从石门被带回来,三年内她的记忆全消失了,就像被水泡过的画,还有颜料,但是全毁了。
王若棠正在修剪一簇海棠花,这些花开的灿烂,她发丝黑白交错,背挺得笔直,手上的剪刀精准地剪掉多余的枝条。
"思渺啊,"她没抬头,"训练怎么样?"
"我的身体会打架。"思渺直接说,"但我的大脑不会。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架。"
剪刀停住了。王若棠慢慢转过身,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灰色。"说说看。"
思渺描述了训练场上的事,说到自己如何不假思索地做出反击时,喉咙发紧。"就像...有人借用了我的身体。"
王若棠放下剪刀,示意她坐下。石凳冰凉,思渺不自觉地绷紧肩膀。
"石门的经历改变了你。"王若棠的声音很轻,"虽然你不记得了,但你的身体记得。"
"石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每一个从石门里出来的人都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王若棠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远处,"我们只能推测,石门里面是个战场。能活着出来的人,都学会了搏斗,只是能力大小不同。"
思渺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楚的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把我送进去?
然而她知道这样的回答已经很难得了。
之前每次追问过去,家族的人要么避而不答,要么给出模棱两可的解释。
她突然很愤怒,这种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无比熟悉。
"如果我的身体记得,为什么我的脑子不记得?"她站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王若棠的表情变了,像是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冷静点,思渺。"
但她已经控制不住了。愤怒像岩浆一样往上涌,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黑暗、潮湿的石头、某种刺耳的摩擦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开始发抖。
然后一只手按在她肩上。
思渺猛地转身,右手成刀劈向对方颈部。那人轻松格挡,顺势扣住她的手腕。是教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深呼吸。"教练的声音很平静,"想想训练场上的感觉。"
思渺挣扎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恐惧代替了愤怒,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海棠花丛。几片花瓣飘落下来,沾在她的袖口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若棠叹了口气。"你的反应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强烈。"她对教练点点头,"从明天开始,加强控制训练。"
"什么控制训练?"思渺问,声音发哑。
"教你如何控制你的本能,而不是被它控制。"王若棠弯腰捡起掉落的剪刀,"在你完全掌握之前,不要单独外出。"
思渺想抗议,但教练已经拉着她往外走。阳光照在回廊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光栅。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不像自己。
经过花园拐角时,教练停下脚步。"刚才那一击,"他揉着脖子侧面,"如果打实了,能让人昏迷四小时。"
思渺盯着地面上一只爬行的蚂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招式。"
"我知道。"教练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那是近身格杀术。"
思渺猛地抬头。
"家族没教过这个。"教练直视她的眼睛,"石门里你碰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