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3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思渺借着微弱的晨光，悄无声息地向旧磨坊移动。那张警告她不要相信柯凡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思绪。
磨坊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待她的到来。思渺握紧口袋里的胡辣椒喷雾，推门而入。里面比上次更加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品的气息。
"你来了。"
声音从磨坊深处的阴影中传来，不是柯凡的。思渺浑身紧绷，手指已经搭在了喷雾的扳机上。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是莉莎。但与之前不同，她的眼中没有那种呆滞的狂热，而是闪烁着清醒的恐惧。
"纸条是你写的？"思渺低声问道，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
莉莎点头，金发辫子松散开来，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守护者每半小时巡逻一次。"
"为什么警告我不要相信柯凡？"思渺直截了当地问，"他隐瞒了什么？"
莉莎的嘴唇颤抖着："你知道他曾经是霍普的学生，但你知道他曾经是霍普最得意的门生吗？他们一起开发了最初的催眠药物配方。"
思渺难以相信："这不可能...柯凡说他举报了霍普..."
"部分真实。"莉莎苦笑，"柯凡确实举报了霍普，但部分是因为霍普宣称配方是他一人研发的，抹杀了柯凡的功劳。”
“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一起惨案。实验出错了，他的妹妹艾米丽——早期实验对象之一，药物反应导致她心脏骤停。霍普对外掩盖了真相，声称是自杀。"
思渺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一信息与她对柯凡的了解拼合起来："柯凡知道是你给我传的纸条吗？"
"不知道。"莉莎摇头，"我是'纯净者'之一，被认为已经完全服从霍普。没人怀疑我能独立思考。"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星星疤痕，"这个烙印没那么有效，至少对某些人来说。"
思渺想起柯凡说过，莉莎警告她小心霍普的眼睛："你一直保持清醒？"
"不完全。"莉莎的眼神变得痛苦，"药物和催眠确实有效，但我的大脑似乎有某种抵抗机制。就像你一样。"
思渺皱眉："你怎么知道我能抵抗？"
"我在集会上观察你。"莉莎的声音变得急促，"当其他人陷入恍惚时，你的眼神依然清醒。这种特质在新伊甸园极为罕见，霍普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你。"
思渺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得到我'是什么意思？"
莉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旧手机："这里有你需要看的。磨坊地窖有个隐藏隔间，霍普在这里进行过早期实验。手机里有视频记录。"
思渺接过手机，莉莎带她走向磨坊角落的一个暗门。狭窄的楼梯通向一个低矮的地窖，里面摆满了化学仪器和文件柜。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把牙医椅似的装置，配有各种电极和束缚带。
"这是..."思渺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早期实验装置。"莉莎打开手机，调出一段视频，"看这个。"
模糊的画面上出现年轻许多的霍普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毫无疑问是柯凡。两人正在调试那台奇怪的装置，一个年轻女子被绑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艾米丽..."思渺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孩。
视频中，霍普对柯凡说了什么，柯凡点头，给妹妹注射了一种药物。几秒钟后，艾米丽开始剧烈抽搐，而霍普和柯凡慌乱地记录数据，似乎对这种现象很感兴趣而非担忧。最终，艾米丽瘫软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思渺感到一阵恶心："他们杀了她..."
"不完全是。"莉莎关闭视频，"艾米丽陷入了持续性植物状态。她被秘密送到外地一家私人诊所，三年前才去世。柯凡的举报是在事发一周后，那时霍普已经销毁了大部分证据。"
思渺的双手颤抖着："柯凡知道有这个视频吗？"
"不知道。"莉莎摇头，"我是早期被带来这里的'病人'之一，目睹了整个过程。霍普认为药物已经彻底抹去了我的记忆。"
思渺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时间不多了。"莉莎抓住思渺的手，力道大得令人疼痛，"霍普已经将'升华仪式'提前到今晚午夜。所有居民都将被召集到中央广场，喝下含有氰化物的'圣杯'。"
"今晚？"思渺的声音几乎破音，"柯凡说是三天后！"
莉莎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他骗了你。要么是他自己也受到了霍普的控制，要么是他想确保你留下来见证一切。"
思渺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头绪："我们需要立即行动。你有计划吗？"
"有，但很危险。"莉莎从文件柜中取出一张小镇布局图，"仪式开始前，所有居民会先服用一种加强版催眠药物，使他们对命令绝对服从。药物存放在教堂地下室，如果能替换或稀释它..."
"可以削弱霍普的控制。"思渺接上她的话，"但教堂守卫森严。"
莉莎点头："作为'纯净者'，我有权限进入药品储藏室。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制造干扰。"
思渺研究着地图："柯凡在哪？他知道计划提前了吗？"
"我不确定。"莉莎的表情变得复杂，"从昨晚开始就没见过他。霍普可能已经察觉他的背叛。"
思渺想起柯凡眼镜后那双痛苦的眼睛，无论他隐瞒了什么，她都无法完全相信他是霍普的同谋。也许他有自己的计划...
"我们分头行动。"思渺决定道，"你去处理药物，我去找柯凡。中午在农场边缘碰头，交换信息。"
莉莎犹豫了一下："小心霍普的眼睛。如果他发现你能抵抗催眠..."
"我会注意。"思渺点头，将手机还给莉莎，"保存好这个证据。如果我们失败..."
"不会有失败。"莉莎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我已经失去太多，不会再让霍普夺走更多生命。"
两人离开地窖，在磨坊门口分开。晨光已经洒满小镇，居民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思渺假装散步，寻找柯凡的踪迹。
她先去了柯凡提到过的几个藏身处，都没有发现。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农场边缘——柯凡，但他的状态明显不对。他走路姿势僵硬，眼神空洞，像其他被深度催眠的居民一样。
思渺小心地靠近："柯凡？"
他缓缓转头，目光穿透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晨安。霍普先生指引我们走向光明。"
思渺的心沉了下去。柯凡被控制了，而且程度似乎比其他居民更深。她想起莉莎的话——霍普可能发现了柯凡的背叛，对他进行了"特别处理"。
"你记得我吗？"思渺轻声问，"我们昨晚在教堂地下室见过。"
柯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地下室是神圣之地。只有纯净者才能进入。"
思渺注意到柯凡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新鲜的伤口，形状依然是星星，但比普通居民的烙印更大更深。她突然明白了——霍普对柯凡进行了重新烙印，可能是用那台可怕的机器彻底"重置"了他。
现在事情变得很困难了。没有柯凡的帮助，她和莉莎的计划可行性太低了。
就在这时，柯凡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极其轻微，但确实有一丝清明闪过。他微微摇头，几乎不可察觉，然后恢复呆滞状态："请参加今日的净化仪式。月圆之夜即将到来。"
思渺屏住呼吸。柯凡还在里面，至少部分清醒。她必须赌一把。
"我会参加的。"她平静地回答，然后压低声音，"旧磨坊地窖，中午。如果你能来。"
柯凡没有任何反应，转身机械地走向小镇中心。思渺看着他的背影，祈祷他能理解她的暗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思渺在小镇各处观察，注意到守卫比平时增加了一倍。所有出口都被封锁，守护者们挨家挨户检查，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说，某人。
中午，思渺如约来到农场边缘，但莉莎没有出现。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小时那么漫长。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从玉米地中钻出——不是莉莎，而是柯凡。
他的状态依然奇怪，但眼神比早上清明许多："思渺..."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你不该来..."
"你恢复了？"思渺小心地问，不敢完全相信。
柯凡痛苦地摇头："部分...霍普用那台机器重置了我的情感，但对艾米丽的情感...太强烈了。它创造了某种...冲突。"
思渺直视他的眼睛："莉莎给我看了视频。关于你和霍普...还有艾米丽的实验。"
柯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后退，靠在树干上才没有跌倒："她...她还留着那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思渺质问，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你参与了霍普的实验！"
"是的！"柯凡突然爆发，声音中充满自我厌恶，"我参与了！我帮助他开发了最初的药物配方，我甚至亲手给我的妹妹注射！"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思渺被他的爆发震住了。柯凡眼中的痛苦太过真实，不可能是伪装。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轻声问。
柯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艾米丽出事后，我崩溃了。霍普认为这只是实验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耗'，但我看到了真相——我们在扮演上帝，摧毁无辜的生命。我举报了他，但为时已晚。霍普早有准备，销毁了证据，反过来诬陷我。"
"然后你开始追踪他。"思渺推断道。
"十年。"柯凡苦笑，"十年间我潜入过六个他创建的社区，每次都太晚，只来得及记录后果。新伊甸园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也是最后的疯狂。"
思渺想起莉莎的警告："仪式提前到今晚了，是吗？"
柯凡点头，表情变得凝重："霍普发现有人在调查药品储备。莉莎？"
"是的。她计划稀释催眠药物。"
"太危险了。"柯凡摇头，"霍普亲自监督最后一批药物的准备。我们需要另一个计划。"
思渺思考片刻："教堂那台机器，它能解除催眠吗？"
柯凡的眼神变得复杂："理论上可以，但风险极高。那台机器设计用来'重置'大脑，过程极其痛苦。而且需要有人从外部操作。"
"如果我们能让尽可能多的居民远离仪式呢？"思渺提议，"即使只有几十人清醒，也能制造足够的混乱阻止霍普。"
柯凡沉思片刻："有一个办法。教堂地下室有个紧急出口，通向小镇外围。如果能引导部分居民从那里离开..."
"莉莎可以帮忙。"思渺说，"她表面上是忠诚的纯净者。"
柯凡的表情变得警觉："不要完全信任她。在新伊甸园，没有人是完全清醒的。"
"包括你？"思渺直视他的眼睛。
柯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尤其是我。霍普对我的重置比其他人都彻底，我能保持部分清醒只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了解这项技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抵抗者。"柯凡轻声说，"我能模仿抵抗者的思维，自然对催眠有抵抗力。你的存在，很重要，教会了我创造了一种...干扰，削弱了霍普的控制。你存在，我能更清晰地思考。"
思渺想起霍普办公室里的对峙，那双试图穿透她意识的灰蓝色眼睛："所以他特别关注我。"
"不只是关注。"柯凡的声音变得紧迫，"他想复制你。你的 DNA，你的脑波模式，一切能解释你抵抗能力的东西。如果他成功了，新伊甸园将不再有缺陷，他的控制将完美无缺。"
思渺感到一阵恶寒："那我们必须在今晚之前行动。"
"是的，但首先..."柯凡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必须离开小镇。带着证据去找联邦调查局。我会留下来尽可能阻止仪式。"
思渺坚决地摇头："来不及了。即使我现在离开，也无法在午夜前带回援兵。我们需要内部解决。"
两人沉默片刻，柯凡终于点头："好吧。那么计划是这样的：莉莎负责药物，我负责破坏教堂的音响系统——那是催眠的关键载体。你..."
"我去找霍普。"思渺打断他，"分散他的注意力。"
柯凡脸色大变："不！太危险了！"
"我是唯一能直视他眼睛而不被完全控制的人。"思渺指出，"而且他想要我活着，记得吗？为了研究我的抵抗能力。"
柯凡想反驳，但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如果你必须面对他...记住，霍普的力量来自对视。即使你有抵抗力，也不要冒险长时间直视他的眼睛。利用你的优势——提问，质疑，打乱他的节奏。催眠需要顺从，而反抗是他最不擅长的。"
思渺点头，记下这些建议。两人详细讨论了计划的每个细节，确定信号和应急方案。
分别前，柯凡突然握住思渺的手："无论发生什么...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曾是霍普最忠实的追随者，直到..."
思渺轻轻回握："直到你选择反抗。这才是最重要的，柯凡。"
他苦笑了一下，转身消失在玉米地中。思渺深吸一口气，准备执行这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距离午夜只有不到八小时了。
小镇的喇叭突然响起，播放着那段熟悉的空灵音乐。霍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每个角落：
"我亲爱的孩子们，最终的净化即将到来。请于今晚十一点整到中央广场集合。穿上你们的白袍，清空你们的思想。天堂之门即将开启。"
思渺听着这美丽而恐怖的话语，知道这将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夜晚。她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武器，实在不行，只能莽过去了，她能控制住霍普，但她害怕霍普会不顾一切让其他人集体自杀。
夜幕降临，新伊甸园的最后一夜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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