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突然而猛烈。
程语嫣站在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水在石板路上砸出无数个小水坑。她本该在云城的公寓里赶稿，面对那个已经拖了两周的截稿日期，而不是被困在这个海边小镇的街头。
"见鬼的雨季。"她小声嘀咕，把单薄的针织衫又裹紧了些。六月的海风夹杂着雨丝，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身后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要进来避避雨吗？"一个温和的男声问道。
程语嫣转身道谢，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僵在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耳边只剩下雨水敲打遮阳篷的声音。
许墨阳。
十年了。那个曾经在她青春里留下最深印记的男孩，如今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口，手里拿着一块"营业中"的木牌。他的轮廓比少年时期更加分明，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一点都没变。
"语嫣？"许墨阳显然也认出了她，惊讶让他的声音微微提高，"真的是你？"
程语嫣感到一阵眩晕。她设想过无数次重返故乡的场景，却从未预料到会这样猝不及防地与他重逢。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鞋尖。
"我...我只是路过。"她生硬地回答，目光躲闪，"没想到会下雨。"
许墨阳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侧身让出了通道："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进来坐坐吧。'时光咖啡馆'欢迎你。"
时光咖啡馆。程语嫣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跟着他走进室内。温暖的气息立刻包围了她，咖啡的醇香中混合着淡淡的木质调。店内装修简约而温馨，几张小圆桌，靠窗是一排书架，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相框和明信片。
"随便坐。"许墨阳走向吧台，"要喝点什么？老规矩，美式不加糖？"
他还记得。程语嫣心里一颤，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不用了，谢谢。等雨小一点我就走。"
许墨阳停下动作，转身看着她。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咖啡机发出的嗡嗡声填补着沉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最终他开口问道。
"今天刚到。"程语嫣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只是回来处理些家事，很快就走。"
她没说谎。如果不是编辑苏曼强行把她从公寓里赶出来，威胁说不休假就终止合同，她绝不会回到这个装满回忆的小镇。更不会在第一天就撞见最想避开的人。
"家事？"许墨阳微微皱眉，"听海居还好吗？"
"你知道我还住在那里？"程语嫣惊讶地抬头。
"小镇就这么大。"他笑了笑，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况且，你家的老宅很显眼。"
窗外的雨声渐大，程语嫣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出神。十六岁那年夏天，她就是在听海居的阳台上，写下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对象是当时坐在她前排的许墨阳。但没等她鼓起勇气送出，一场误会就让他们分道扬镳。
"你的书，我都有看。"许墨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雨夜告白》写得很好。"
程语嫣猛地抬头："你读过我的书？"
"当然。"他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知名作家程语嫣，小镇的骄傲。"
她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咖啡杯在木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谢。"她低声说，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没想到你会关注这些。"
"我关注关于你的一切。"许墨阳的语气平静，却让程语嫣的心跳漏了一拍。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的墙壁，整个人如遭雷击。在众多装饰品中，一个淡蓝色的信封被精心装裱在相框里，展示在显眼的位置。即使隔着距离，她也能认出那熟悉的笔迹和信纸——那是她当年写给他却从未送出的情书。
"那是——"她站起身，咖啡杯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
许墨阳连忙拿毛巾擦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壁："怎么了？"
程语嫣说不出话来。十年前的字句如今赤裸裸地展示在墙上，而她甚至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把它藏在了日记本深处，从未给任何人看过。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她抓起包，不顾外面仍在倾盆的大雨，冲出了咖啡馆。
"语嫣！等等！"许墨阳的呼唤被关门声切断。
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但程语嫣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封信怎么会在他手里？他看了多久？他知道那是她写的吗？
转过街角后，她才靠在湿漉漉的墙面上喘息。雨水混合着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她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十年前未送出的心意，十年后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发现。命运有时真是讽刺得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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