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微雨

程臬挑眉轻笑，苏诺看着他这样子瘪了瘪嘴别过头去

晨光透过密室顶部的气窗洒落，苏诺从浅眠中惊醒。她发现自己仍靠在程臬怀中，而他正睁着眼睛看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醒了？"程臬声音沙哑，却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慵懒。

苏诺慌忙起身，却不慎扯到他伤口。程臬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血色褪尽。

"抱歉！"苏诺手忙脚乱地检查绷带，"伤口又裂开了..."

程臬抓住她忙碌的手："无妨。"他试图坐起，却因无力而跌回榻上，"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苏诺扶他靠坐在墙边，递上一碗温水，"你昏迷了一整夜。"

程臬接过水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春秋》夹层中的东西，找到了吗？"

苏诺从袖中取出那张薄绢："不仅找到了，还有意外收获。"她将薄绢展开，"这是当年蓝玉案的构陷名单，末尾盖着太子太傅的私印。"

程臬眸光一凛，仔细查看名单："果然如此..."他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停顿，"这些人都已不在人世。"

"包括我兄长。"苏诺声音微颤，"名单上写他的'谋反证据'藏在《山海经》卷七夹层，可那本书我们前日才翻过，并无异常。"

程臬突然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苏诺急忙取来昨夜熬好的药："先喝药，毒性未清，不宜劳神。"

程臬就着她的手饮尽药汁，眉头都没皱一下。药碗见底时，他突然问："苏姑娘，你可信轮回转世之说？"

苏诺手一抖，药碗险些脱手："侯爷何出此言？"

"因为..."程臬直视她的眼睛，"我梦见自己成了一国之君，而你...是刺杀我的刺客。"

苏诺心跳骤停。这是试探还是坦白？她强自镇定地收起药碗："梦境而已，侯爷多虑了。"

"是吗？"程臬轻笑，"那苏姑娘可曾梦见自己有个叫'阿瑜'的兄长？"

"啪"的一声，药碗落地粉碎。苏诺猛地站起，袖中滑出匕首直指程臬咽喉："你究竟是谁？！"

程臬不躲不闪，任由刀尖抵住自己："我是知道苏瑜临终前将三枚骰子分别藏于琅嬛阁、宁安侯府和..."他目光落在苏诺腰间，"你随身佩戴的香囊里。"

苏诺后退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香囊——那里确实藏着一枚骰子，是兄长给她的及笄礼，从未示人。

"不可能..."她声音发颤，"那日侯府围剿，除了兄长无人知晓香囊之事..."

"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程臬缓缓道，"穿着麒麟卫服饰，站在你兄长身后三步处。"

苏诺如遭雷击。那日血战，兄长确实派了一名亲卫护送她突围，难道...

"是你？！"匕首"当啷"落地，"可后来你为何..."

"为何成了宁安侯？"程臬苦笑，"因为那日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父亲参与构陷苏瑜。我潜入麒麟卫调查真相，却被父亲发现，强令继承爵位..."

苏诺脑中一片混乱。若程臬所言非虚，那他们之间的恩怨远比想象中复杂。她弯腰拾起匕首，却听程臬又道：

"香囊里的骰子，一点那面刻着什么？"

苏诺下意识摸向香囊："一个'瑜'字..."她突然顿住，"你怎么知道？"

程臬从怀中取出一物——第三枚青铜骰子："因为这一点刻的是'臬'字。"他将骰子抛给苏诺，"三枚骰子合在一起，才能打开苏瑜留下的密匣，里面有蓝玉案的全部证据。"

苏诺接住骰子，触手冰凉。若程臬真有歹意，大可强取香囊，何必坦白？可若这是陷阱...

"侯爷为何现在才说？"

"因为时间不多了。"程臬强撑起身，指向薄绢上一行小字，"看这里——'丙寅日收网'，今日就是丙寅日！"

苏诺心头一震。今日便是锦衣卫包围书院之时！她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程臬："你的伤..."

"死不了。"程臬扯开染血的绷带，"帮我重新包扎，我们得立刻行动。"

苏诺咬唇，取来干净布条和伤药。程臬的伤口比昨夜更加狰狞，青黑色毒纹已蔓延至锁骨。她小心清理血污，指尖轻触他滚烫的肌肤。

"疼就叫出来。"

程臬却笑了："比起前世万箭穿心，这点伤算什么？"

苏诺手上一顿："你...真是重生者？"

"如假包换。"程臬凝视她，"前世你刺杀我时，用的是一支'寒鸦'，箭头上淬了'七日断魂散'..."他指向自己锁骨下的毒纹，"与这伤一模一样。"

苏诺呼吸一滞。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细节！

"那你为何还救我？"她声音微颤，"前世我差点要了你的命..."

程臬突然握住她忙碌的手："因为那一箭之后，我才知道你是苏瑜的妹妹。"他拇指轻抚她虎口的薄茧，"这一世，我想弥补..."

话未说完，密室外突然传来嘈杂声。程臬猛地将苏诺拉到身后，另一手已扣住三枚铜钱。

"搜！每间屋子都不要放过！"是山长的声音，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厉色，"太傅大人有令，找到程臬和苏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诺与程臬对视一眼，默契地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试着推了推密室的门。

"这门锁死了！"

"撞开！"

一声巨响，门板震动。程臬迅速环顾四周，指向书架后的暗格："进去！"

暗格狭窄得仅容一人，程臬却硬是将苏诺塞了进去，自己挡在外面。第二声撞门响起时，他猛地回头，唇几乎贴上苏诺的耳垂："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

第三声巨响后，门被撞开。山长带着四名东宫卫率冲了进来。

"奇怪，明明有人看见他们往这边来..."

"搜！"

苏诺透过书架缝隙，看见卫率们翻箱倒柜。一人走到书架前，伸手就要拉开暗格——

"大人！"外面突然有人喊，"西厢房发现血迹！"

卫率们匆匆离去，山长最后环视一圈，目光在暗格处停留片刻，竟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关门离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苏诺才长舒一口气。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与程臬挤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几乎呼吸相闻。程臬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心跳声清晰可闻。

"山长...是在帮我们？"她小声问。

程臬点头："他是我父亲故交，这间密室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试图退开，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别动！"苏诺转身扶住他，却不料暗格空间有限，这一转身竟成了面对面相贴的姿势。程臬的呼吸拂过她额前，带着淡淡的药香。

两人同时僵住。苏诺能清晰感受到程臬胸膛的起伏和逐渐加速的心跳。她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苏姑娘..."程臬声音低哑，"若此番能活，你可愿..."

话未说完，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屏息。这次来人在密室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暗格前。

"是我。"竟是李明远的声音，"程师兄，苏师弟，你们在里面吗？山长让我来传话——太傅已带人包围书院，半时辰后就要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