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域的晨雾还没散,苏妄言蹲在洗剑池边,袖口磨破的青布衫被露水洇湿半截。她盯着水面上漂着的几片桃花瓣,等了三息才敢伸手——昨天吴师姐刚用这池子的水淬过剑,这会儿水温还带着刺骨的凉。
“小蹄子磨磨蹭蹭的,等着本姑娘动手教你?”石拱桥上飘来一声斥骂,穿月白水袖的女修正拧着腰间的玉剑穗,腕上三串珍珠手链撞出细碎的响。苏妄言赶紧捧起木盆,指尖触到池底时,故意让盆沿磕在凸起的青石上,溅起的水花湿了对方绣着银线的鞋尖。
“作死!”吴师姐跺着脚后退,珍珠手链甩得哗啦响,“你这双手是长来打水的,还是长来犯贱的?”
苏妄言垂着脑袋往后缩,眼角却瞥见对方腰间挂着的《水龙吟》外门玉简。这是她蹲在洗剑池第七天,终于等到的机会——吴师姐新得的玉简边角染着淡淡的水锈,和三天前她在池底摸到的碎瓷片纹路一模一样。
“师姐赎罪,婢子昨晚替前山灵田浇水,手底下没个轻重……”她捏着袖口发颤,露出腕子上被草绳勒出的红痕。吴师姐最烦底下人提“灵田”,上个月她正是靠偷藏灵田的灵稻,才从外门杂役升到洗剑侍。
果然,女修脸色一沉,甩袖时玉简穗子扫过苏妄言的额头:“再敢弄湿本姑娘的剑穗,仔细你的皮!”等脚步声走远,苏妄言才敢抬头,指尖迅速划过池底青苔——昨天她故意在这里蹭掉半片玉简残页,此刻被水一泡,青灰色的石面上竟透出极浅的云纹,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背面一模一样。
洗剑池的水昼夜不停流进苍澜殿,苏妄言数着漂过的桃花瓣,算着吴师姐每日辰时三刻必来洗剑。她捧起木盆时,故意让盆底擦过池壁凹陷处,那里藏着她用指甲刻了三天的小槽,正好能卡住玉简穗子上的银珠。
“疼!”当吴师姐的玉剑“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时,苏妄言已经蹲在水里摸了半盏茶时间。她攥着剑柄浮出水面的瞬间,掌心触到剑鞘内侧刻着的“雌凤”二字——这是苍澜域女修的暗记,只有将剑浸入冰水超过七七四十九息才会显形。
“算你机灵。”吴师姐抢过剑时,顺手甩给她一块碎玉,“拿去换块新袖口,别给本姑娘丢人。”苏妄言捏着碎玉低头道谢,指尖却在触感粗糙的边缘摸到刻痕——是半句剑诀,和她藏在衣领里的残页能拼上三个字节。
晨雾渐渐散了,洗剑池边的女修多了起来。苏妄言蹲在角落搓洗着二十把灵剑,指尖被剑穗上的金属丝划破也不吭声。她盯着水面倒影里自己普通的眉眼,想起三个月前混进外门时,老管事捏着她的手说“五灵根俱全,可惜是个杂的”。
杂灵根好啊,苏妄言勾着唇角,用指腹碾着掌心渗出的血珠。血珠滴在洗剑水时,水面突然荡起细小的波纹——她昨天在灵田偷的那株“引露草”,果然能让灵气往伤口里钻。
日头升到檐角时,她终于洗完最后一把剑。收拾木盆时,袖中掉出半片晒干的桃花瓣,正是早上漂在池子里的。苏妄言捡起来夹进衣襟,花瓣背面隐约印着浅红色的脉络,像极了《诡道百算》残页上画的灵蝶路线图。
“苏妄言!”远处传来管事的传唤,“去前山领这个月的灵米,迟了就扣你半块下品灵石!”
她应着声起身,袖口的破莲花在风里晃了晃。没有人知道,这朵用母亲临终血绣的花,每吸够十滴晨露,就会在花瓣纹路里藏一丝灵气——就像没有人知道,她蹲在洗剑池七天,不是为了伺候那些趾高气扬的内门女修,而是为了让池底的青苔,慢慢吃掉吴师姐玉简上的水锈。
毕竟在这苍澜域,最不值钱的是杂灵根的外门女修,最值钱的……是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