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宜的话语在书房内缓缓落下,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推心置腹的凝重。
卫序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紧握的拳并未放开,依旧保持着戒备。
他垂眸避开姜知宜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殿下既知我卫家清白,便不该以此相询。边境商队往来复杂,臣……不便妄议。”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抵触,甚至有一丝赌气的成分,仿佛在说:
既然你当初不屑一顾地弃我如敝履屣,如今又何必来问我这些陈年旧事?
姜知宜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卫序的怨气,从来就不单单是因为她“强娶谢珩”这件事本身,更深层的,是她践踏了他作为前未婚夫的尊严,否定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哪怕只是家族联姻性质的婚约。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卫序,”她再次唤了他的名字,语气却比刚才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你还在怪孤。”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卫序猛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随即化为更深的倔强。
“臣不敢!殿下是君,臣是臣,何来怪罪之说?”
“不敢,而非不怪。”
姜知宜精准地抓住他话语里的漏洞,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是啊,当初是孤毁了婚约,强娶了谢珩,让你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她如此直白地揭开旧伤疤,让卫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
“殿下今日召臣来,就是为了羞辱臣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羞辱你?”姜知宜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站起身,绕过书案,缓步走到卫序面前。
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既不会让他感到压迫,却又无法忽视的距离。
玄色的衣袍曳地,带着淡淡的冷香。
“卫序,你扪心自问,若孤真想羞辱你,你如今还能安稳地坐在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上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卫序心上。
“孤若视你为耻,早在退婚之时,便会将你卫家打压得永无翻身之日,而非让你有机会凭军功一步步走到今日。”
卫序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他不得不承认,姜知宜说的是事实。
以她皇太女的权势和以往的任性,若真想彻底碾碎他,易如反掌。
“孤当初退婚,缘由复杂,并非是针对你卫序一人。”
姜知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或许在你看来,是孤折辱了你。但于孤而言……”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罢了,旧事重提无益。”
“孤今天的意思是,”她声音平静,“那些势力无孔不入,甚至可能利用过往的关系做文章。”
“你卫家既与漠北商队有过接触,哪怕早已断绝,也难保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构陷攀诬。”
她顿了顿,终于转回头,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卫序,你如今是禁军统领,位置敏感,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孤提醒你,是希望你有所防备,莫要被人利用了旧事,徒惹麻烦。”
这番话,合情合理,甚至称得上……体贴?
卫序心中的戒备和屈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