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环轻响,门扉微启,环佩叮当作响。秦可卿扶着贴身丫鬟宝珠的手,缓步踏入房内,苍白的脸上浮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老祖宗不必费心请了,孙媳自己来了。”她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贾母看着眼前瘦得几乎脱了形的秦可卿,心头一紧,愈发愧疚,“好孩子,你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
“多谢老祖宗挂念,”秦可卿微微颔首,嗓音温婉却微微发颤,“多亏宝钗和黛玉将伊姑娘请来替我诊病,这段日子一直按着她的方子食补调养。伊姑娘也时常与我说话解闷……”提到这里,她的目光悄然扫过王熙凤的方向,心中泛起阵阵暖意,“还有熙凤姐姐一直照应着我,不然,孙媳怕是撑不到现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语气稍稍一顿,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贾母欣慰地叹了口气,眼角堆起皱纹,“还是伊姑娘医术高明,这才让你能下床活动。以后也要多多走动才是。”
贾母话音刚落,又转向王熙凤,眼神深邃而严肃,“凤丫头,你是个伶俐的,琏哥儿的事你别太伤心,他不过被人当枪使罢了,我必让他给你个交代。这管家的差事本就是我交托给你的,这些年你累坏了吧?不过从今往后还得辛苦你继续操持,就当是为了我这老婆子,我绝不会再让人叫你受委屈。”
王熙凤听到这话,心头猛地一震——果然如伊雪所言,老太太会当众维护自己!她迅速收敛情绪,低眉顺眼地福了一福,“老祖宗您这是折煞凤丫头了!这些都是媳妇份内之事,既然有老祖宗这一番话,凤丫头定竭尽全力打理好咱们荣宁两府。”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笑意慈祥。她随即吩咐鸳鸯去暗查那些不服王熙凤管教、巴结权贵耍嘴皮子的下人,只留下一句:“谁敢阳奉阴违,直接撵出去!”
一盏茶工夫后,贾政坐在案前,双手紧握一叠罪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面前摊开的补服云雁纹样随着颤抖的动作不停晃动,脸上的阴霾浓到化不开。“老祖宗,儿子定要将这些罪证递与圣上,请求圣裁。”
贾母张口欲为贾珍求情,却被贾政抢先一步打断。他站起身向王熙凤郑重行礼,“凤丫头,多谢你查明此事。”然后转头对贾母肃容道:“母亲,若非如此,将来必酿成大祸。”
王熙凤垂目敛眉,唇角稍动。心中默念:果然不出伊雪所料,以贾政这般刚直的性格,为保贾府声誉,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正思忖间,外面传来嘈杂声,贾珍被五花大绑推了进来。尤氏从屏风后冲出,眼圈通红,抓起一旁的药包狠狠摔在他脸上,“你好狠的心啊!可卿哪里对不住贾家?你竟对她下此毒手……”
贾珍拼命挣扎着辩解,嗓门陡然拔高,“妇道人家懂什么!我是为了贾家!望老夫人明鉴呐——”
就在这时,王熙凤不动声色地朝尤氏使了个眼色。尤氏明白,忙掩面退至屏风后,只余断续的抽泣声在厅堂回荡。
烛光摇曳,满室寂静。秦可卿缓缓展开手中笺纸,声音清冷如冰,“正月十六,老爷命人往药里添附子三钱;二月二,水月庵送来砒霜半两……”每念一字,贾珍的脸色便灰败一分,额头沁出了冷汗。
三日后,圣旨降临贾府。流放之日恰逢清明,天空阴沉似墨。王熙凤立于角楼之上,遥望囚车远行的身影渐隐入荒郊。忽然,平儿低声唤了一声,“奶奶快看……”
顺着手势望去,但见秦可卿已能在丫鬟搀扶下站在桃树下赏花,鬓边插着一支点翠凤钗,在春日微光中熠熠生辉。那正是多年前王熙凤送给她的及笄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