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将元春赏赐的物件一件件归置妥当,抬眼瞧见宝玉坐在屋中发呆,忍不住问道:“这几日你怎么不去找林姑娘了?”
“我也想去找她呢,可十次里头有八次,她都在宝姐姐那儿。我去寻她们,她们却偏不肯跟我多讲一句话。”宝玉托着腮帮子,眉头皱得像打了结似的,声音闷闷地从唇边溢出。
这……袭人听了,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过几日,袭人告假回家探望父母。偏偏这时候,宝玉在园子里撞见茗烟和一个丫头正偷偷摸摸做些不该做的事情,“哎呀”一声吓得差点跳起来。茗烟慌了神,连忙拉着宝玉找借口出去走走,顺道就往袭人家去了。
袭人在屋里听到外头议论自己的婚事,又是接回去,又是要嫁个好人家的话,听得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量:
我在宝玉身边服侍得好好的,再说他对我也并非无情无义,将来未必不能争个二夫人的位置,岂能轻易回了家中再另嫁他人?况且,大观园里的风声都传得明白,将来宝玉的正妻不是林姑娘便是宝姑娘,与她们处好关系才是当务之急。
“袭人,你刚才哭过了?”宝玉看到袭人红通通的眼眶,凑近了些,低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只是许久未见家人,心里有些感触罢了。”袭人笑着摆摆手,但眼神落在宝玉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上时,忽然开口道,“我母亲和哥哥倒是商量好了,说是打算明年就把我赎回去。”
“啊?怎么突然要回去?”宝玉闻言一怔,随即急切说道,“我不让你回去,成不成?”
他说完这话,眼泪竟扑簌簌落了下来,身子一歪,直接靠在榻上侧身装睡去了。袭人见状,只觉得心疼又无奈,轻轻推了推他,“若真不让我回去,你得答应我三件事才行。”
宝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答应得很是痛快。
然而谁能想到,第二天袭人便因受了风寒卧病在床。而宝玉呢?不过才一天工夫,早就把袭人叮嘱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依旧兴致勃勃跑去淘澄他的胭脂膏子。
忙活完那些胭脂膏子,他想起黛玉来,便转身朝黛玉屋子去了。黛玉正裹着被子躺在床榻上小憩,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宝钗来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连眼睛都没睁,慵懒娇嗔道:“总算肯来找我了?平日里总是我去寻你,今天倒难得见你主动来一趟。”
“什么时候见你来寻过我了?”宝玉笑嘻嘻地说着,习惯性地迈步走近,想如往常一样在榻旁找个地方坐下。
“你来做什么?”黛玉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并非宝钗,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双眉轻蹙,语气带着几分薄怒。
宝玉顿时僵住,进退两难,脸上满是委屈,“颦儿,分明是你之前说会来找我的,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害得我只好天天来找你说话解闷。”
黛玉神色中掠过一抹怒意,但很快想起了省亲前宝钗劝导自己的话,稍稍缓和了语气,故意点拨道:“二哥哥,我一直以为你还是懂规矩的人,今日竟然连门都不敲,就堂而皇之地闯进姑娘家的闺房,这算怎么回事?”
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让宝玉顿时醒悟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黛玉早已不再是孩童时代,彼此之间也该懂得分寸了,不然对林妹妹也不好。他赶忙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诚恳道歉道:“妹妹说得对,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记得先敲门再进来。”
黛玉脸色稍霁,挥挥手示意他先退出去,待整理好衣衫后才从容走出里屋。
这时,宝玉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疑心是黛玉身上散发出来的,本想问问清楚,但方才刚被教训了一顿不知礼数,此刻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只能默默忍下疑惑,站在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