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狂潮

当空气里那股铁锈与腐臭交织的气息钻入时知鼻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周围的异样。整个世界像被投入了高速运转的搅拌机，天旋地转间，熟悉的街景扭曲成了荒诞的画布——那些本该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丧屍”，正拖着灌满铅的僵硬步伐在街道上游荡，空洞的眼窝不见上游神采，喉咙里溢出含混不清的低吼，黏腻的涎水顺着龇开的黄牙滴落，在柏油路上洇开暗色的痕迹。

“一群人形怪物罢了。”时知倚在残损的写字楼墙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棱角分明的骰子，金属冷意顺着指腹蔓延至神经。他见过更糟的景象，所以此刻的混乱，于他而言只是又一场“例行公事”的开端。

人群的尖叫如同病毒般迅速扩散，秩序这座沙堡在异变的浪潮里轰然坍塌。更让时知胃里翻江倒海的是，有人在疯狂中彻底抛弃了人性，开始追逐同类的血肉。他冷漠地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扑向哭泣的女人，牙齿撕裂皮肤的声音混杂着哭喊，在这片炼狱里奏响了最讽刺的乐章。

“进化？不过是扭曲的异变罢了。”时知嗤笑一声，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有人在异变中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正挥舞着不知从哪捡来的钢管，将“同类”的头颅砸得粉碎，脸上是扭曲的狂热。有人堕落成魔，有人却似被“救赎”，这诡异的平衡，是末日最恶心的玩笑。

“找到‘门’就能活下去！”

“那是唯一的生路！”

嘈杂的呼喊声浪里，时知双手插在破洞的牛仔裤口袋里，冷眼旁观着为了一个荒诞传闻而疯魔的人群。据说有一扇门能拯救世界，于是所有人都像扑火的飞蛾，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将昔日的同胞、甚至亲人视作阻碍，嘶吼着、拼杀着，只为靠近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时知看着他们青筋暴起的脸，只觉得无聊。他缓缓踱步，绕过一具具因为争夺“门”而倒下的躯体，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电梯门前。它镶嵌在一栋早已断电的居民楼里，金属门板布满划痕，像个被遗弃的旧玩具。

他按下按钮，“叮”的一声轻响后，电梯门缓缓敞开——内里空间小得可怜，大概只有半米见方，勉强能容下他一个人侧身进入。时知不耐烦地转了转腰间的骰子，金属骰子在他掌心飞速旋转，发出轻微的嗡鸣，最后“嗒”的一声，稳稳停在他摊开的掌心，朝上的面是数字“四”。

“呵，老样子。”他嗤笑一声，随手按下了四楼的按钮。这个数字是他十七岁那年的执念，是那男人最喜欢的数字。他说他们认识的那天是4月4号所以他很喜欢这个数字可惜，那个男人早就消失在某次“时间修正”里了。

电梯开始缓缓下降（或者上升？时知已经懒得去想），机械运作的嗡嗡声在狭小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胶卷。他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闭眼回想那个男人的脸，心头刚涌起一丝酸楚，就被常年的麻木迅速盖过。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猛地一顿，停稳了。时知还没反应过来，原本狭小的空间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大小。他皱眉走出电梯，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是幸福家园，他曾经的家所在的小区。可七年前，这里就已经在一场大规模异变中化为废墟了！可此刻，眼前的楼房完好无损，阳台上甚至还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从远处传来，一切都和七年前灾难发生前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时知眯起眼，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何对“门”趋之若鹜。这哪里是门，这分明是时间的裂缝，是能回溯过去的通道。

但回到过去又能怎样？

时知站在熟悉的单元楼下，抬头望着那扇曾经属于他的窗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不是没试过改变历史，为了拯救那个男孩，为了拯救家人，他无数次利用类似的“时间裂缝”回溯，可每一次，结局都以失败告终。那个男人总会因为各种意外、或者为了保护他，一次次倒在他面前，鲜血染红他的视线。

“或许……从未认识才是最好的结局。”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疲惫。这样，那个男人就不会一次次为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就在他思绪翻涌时，耳边突然响起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毫无感情地回荡在这片“虚假”的过去里：

【世界线0179彻底毁灭，执行人：时知。】

“时知……”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的枷锁。无数模糊的片段涌入脑海，那些关于“时间执行者”的身份、关于一次次世界线重启的任务、关于那个男孩轮回般的死亡……画面破碎又混乱，像被风化的旧照片，稍一触碰就簌簌掉落。

他晃了晃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或许这个世界，本该毁灭。”时知颓唐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劣质烟草的辛辣气味钻入鼻腔。他手指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腰间的骰子，打火机“噌”地燃起火焰，将烟卷点燃。

他重重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了几声，然后又狠狠吐出去，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不甘、痛苦、麻木全都吐干净。

抽完烟，他将烟蒂随手弹开，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宁静得诡异的“幸福家园”。那些平静的日常，那些遥不可及的温暖，都不属于现在的他。

他再次转身，走回那部电梯。这一次，他没有按任何楼层，而是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骰子，用力掷向电梯控制面板。

“哐当！”

金属骰子精准地砸中了面板上的线路，火花四溅中，电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同时，他脑海里响起了比警报更刺耳的系统音：

【检测到执行者意志……启动最终协议……世界线0179重置程序开启……滋……链接成功……执行者时知……权限确认……开启时间线……警告警告……世界终焉程序……开启成功……】

声音逐渐微弱，最终归于死寂。

电梯开始不受控制地急速下坠，时知站在其中，任由失重感将自己包裹。他再次摸出那枚骰子，在指尖旋转起来。这一次，他不知道它会停在哪一面，也不知道下一次“时间重启”，自己还会不会是“时知”。

但他知道，有些轮回，该结束了。

骰子在黑暗的电梯里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彻底沉入了时间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