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上下滚动,仿佛有灼热的铁丝梗在气管里,烧得他浑身不自在。皮下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每一寸肌肤都像在无声地呐喊,渴望触碰——不是衣物轻扫的摩擦,也不是空气拂过的凉意,而是带着体温的、真实的肌肤相贴。这种渴求如同疯长的藤蔓,从脊椎一路攀爬到指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才勉强压住那股想扑过去的冲动。
“咔嗒”一声脆响,他喉间的发声器错位了。本该平稳输出电子音的设备,此刻却吐出断断续续的杂音,像是卡壳的旧收音机,刺耳又混乱。这是他情绪失控的征兆。十二岁那年的绑架案毁了他的声带,从此,这台依靠喉骨共振发声的仪器成了他最诚实的叛徒,将他心底的波动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沈亦椿静静地看着他蜷缩起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茶几面上,冷汗浸透了黑色衬衫,洇出深色的水痕。他总是这样,连发病时都带着一种骑士般的克制,宁愿把自己揉成一团,也不肯在她面前失态。
直到她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
John浑身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护手霜里檀香木的气息,圈住了他腕骨最突出的地方。那里的皮肤很薄,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疯狂跳动,一下下撞着她的指腹。躁动在瞬间平息了大半。
沈亦椿John……砚白……
她在唤他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落在湖面。
他能感觉到那股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浇灭了皮肤底下的野火。喉间的杂音渐渐消失,只剩下轻微的嗡鸣。他无意识地朝她那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要蹭上她的裙角,像个被暴雨淋湿的大型犬,小心翼翼地贴近唯一的热源。
沈亦椿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腕内侧的疤痕。那是她成人礼上替她挡刀时留下的,一道浅粉色的月牙形印记,藏在手表表带常覆盖的地方。她知道他所有的伤疤,也看透了他藏在沉默里的所有心思。
她的视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长而密,像两把小扇子,此刻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从不抬头看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似乎怕她看穿自己心底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慕。
多可笑啊,这个能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替她挡子弹的男人,却会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耳尖红得仿佛要滴血。
“依赖”这个词,在沈亦椿的眼中,带着绝妙的观赏性。她是两个顶级世家共同培养的继承人,早已习惯了把一切变成可利用的筹码。他是父亲为她挑选的骑士,忠诚刻在他的骨血里,可这份忠诚里掺了多少不敢言说的爱慕,她比谁都清楚。
她故意松开手指,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喉间的杂音又开始滋啦作响。
沈亦椿放松些,我在这里。
沈亦椿不会离开的,你可以接触我,不用在意旁人的目光。
就在他即将重新陷入混乱之前,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用了点力。
John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电子音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主...人...”
这声称呼让她满意地弯起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只有一丝近乎残忍的满足。
看,这就是她的骑士,即使被欲望和病痛折磨,也只会用最卑微的称呼回应她的触碰。他的身体牢牢记住了所有的指令,包括如何将爱慕锁进喉咙,只在她需要时露出驯服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上周的董事会上,那些叔伯质疑她年纪太轻镇不住场子时,是他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露出腰侧枪套的轮廓。那把为她定制的伯莱塔,枪口永远指向她的敌人。
沈亦椿好些了?
她问,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过。
John点了点头,喉间的发声器终于恢复正常:“是,小姐。”他想抽回手,却在她没松开的情况下,乖乖停住了动作。指尖蜷缩着,不敢碰触她的皮肤,只敢让手腕维持着被握住的姿势。
沈亦椿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她知道他晚上会偷偷溜进她的衣帽间,对着她穿过的睡袍发呆;知道他会把她随口提到喜欢的乐队CD,刻成能在车载音响播放的格式;还知道他枕头下的素描本里,画满了她的侧影。这些她都知道,却从未点破。
就像她知道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个哑巴骑士,怎么配得上沈家未来的掌权人?这种认知让他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忠诚又驯服,是她最趁手的武器,也是她偶尔觉得无聊时,随手可以逗弄的宠物。
她慢慢松开手,看着他立刻将手腕收回,握成拳藏在身后,仿佛那片被她碰过的皮肤是什么需要遮掩的秘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那身笔挺的黑衬衫像一副精致却冰冷的铠甲。
沈亦椿下周去趟瑞士。
沈亦椿重新站起身,冲他展颜一笑。
沈亦椿发声器该升级了,最新款的型号,研究所那边说能模拟出更自然的语调。
John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去,喉间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遵命,小姐。”
她没告诉他,那款新型号是她让人特意改良的,增加了捕捉情绪波动的功能。她想知道,当他对着她的画像发呆时,这台机器会替他说出怎样的话。
沈亦椿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深了些。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极了他埋在沉默中、不敢说出口的心事。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舌尖尝到一丝口红的甜,混着心底隐秘的满足感,慢慢漾开。
她的骑士,就该这样。
永远渴望她,永远属于她,永远……不敢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