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活动的海报设计项目，出乎意料地顺利。
林墨负责的插画部分，在设计组内部评审时收获了一片赞扬。
组长甚至在会议上公开表扬了她的创意和执行力，这让林墨有些受宠若惊，脸颊微微发烫。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参与讨论的机会，甚至偶尔能辅助进行一些核心视觉的设计调整。
办公室的格子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窒息。
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同事间低声讨论的声音，都变得具体而生动。
林墨稍微松弛了紧绷的神经，开始尝试适应这种快节奏但充满挑战的工作氛围。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稍稍喘口气的时候，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工位旁。
是檀健次的助理，一个总是穿着合体西装，表情严谨的年轻男人。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
“林墨。”
助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檀总监有一个个人项目。”
“需要一位擅长插画风格的设计师，绘制几张概念图。”
个人项目？
檀总监？工作室内部对檀健次的称呼，带着一种距离感和敬畏感。
林墨握着鼠标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助理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声音压得更低。
“这个项目目前是非公开的。”
“内容比较敏感，需要高度保密。”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眼神锐利，像是在强调某种无形的纪律。
“看过你之前的作品集，还有最近在线上活动项目里的表现。”
“檀总监觉得，你的风格可能比较符合这个项目的需求。”
“所以想让你试试。”
林墨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奔涌，发出嗡嗡的声响。
檀健次……亲自点名？
因为她的画风？
这突如其来的“垂青”，让她有些眩晕。
然而，助理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火苗。
“这个项目，将由你直接向檀总监汇报。”
“中间不经过设计组长。”
助理的语速平稳，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墨的心上。
“要求会很高。”
“时间也比较紧。”
直接……向檀健次汇报？
林墨的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
嗡鸣声更大了。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却又深不可测的脸，在她脑海中放大。
个人项目。
高度保密。
直接汇报。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紧紧缠绕，让她头皮发麻，几乎无法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响声。
她本能地想要张口拒绝。
这太可怕了。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更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极限。
她只是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一个只想在角落里默默画画，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透明人。
但助理那平静而正式的眼神，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显然是老板的直接指派。
是命令，不是商量。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助理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距离感。
“不用太紧张。”
“只是初步的概念图。”
他顿了顿，透露了一点项目信息。
“似乎和檀总监的私人收藏室有关。”
“需要绘制几张概念插画，体现主人的一些品味，还有收藏主题的氛围感。”
私人收藏室？
这个词让林墨的心又是一紧。
那该是怎样一个私密的空间？
她需要画出怎样的“品味”和“氛围”？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手心却在冒汗。
最终，林墨听见自己用一种几乎不像自己的，干涩而微弱的声音回答。
“……好的。”
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内心深处，惶恐和不安如同不断蔓延的藤蔓，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不仅仅是一个高难度、高压力的设计任务。
更意味着，她将无可避免地，与檀健次进行前所未有的近距离接触。
工作上的对接。
汇报。
讨论。
每一个环节，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次所谓的“私人委托”，恐怕会成为她“MoMoLin”这个马甲，有史以来最高危的时刻。
随时都可能暴露在那个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面前。
助理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公式化地点点头。
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文档，放在林墨桌上。
“这是一份简单的需求文档，你可以先看一下。”
“里面有檀总监的工作微信。”
“准备好初步的想法后，直接联系老板，约时间汇报。”
工作微信……
林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份文档上。
助理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又回来了，但林墨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份薄薄的文档，和文档上必然存在的那个联系方式。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文档的第一页。
需求描述很简洁，正如助理所说。
而在文档的末尾，那个联系方式——一个微信ID，以及旁边那个无比熟悉的头像。
和JC在“涂鸦空间”里用的是同款头像。
那个她画的，Q版的，抱着画板的小狐狸。
一直以来，她刻意不去深思，不去联想的那个可能性，此刻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珠，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
天旋地转。
林墨猛地扶住了桌子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
指尖下的桌面，冰凉坚硬。
可她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接到“私人委托”后的日子，对林墨而言，每一秒都像是在沸水中煎熬。
餐桌上的食物变得索然无味，夜晚的床铺也成了辗转反侧的刑具。
她对着那份语焉不详的需求文档，如同一个试图破译天书的信徒。
“现代与古典交融”？
“艺术性与私密性”？
这些字眼在她眼前飘忽，组合不出任何清晰的画面。
檀健次的收藏室，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她尝试在画板上勾勒，笔尖落下又抬起，留下一道道犹豫不决的线条。
电脑屏幕上，新建的图层堆叠又删除，始终找不到那个对的感觉。
画出来的东西，要么带着挥之不去的“JC”风格烙印，要么就是冰冷空洞、毫无灵魂的商业效果图。
她对“檀健次”的认知，被厚厚的偶像光环包裹，又蒙上了一层名为“JC”的柔光滤镜。
真实的檀健次是怎样的？他的品味，他的偏好，他私密空间里的真实状态……这一切，她一无所知。
而没有这些，她的画笔就像失去了方向的舵。
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尽快向檀健次汇报初步想法，哪怕只是为了得到一句更明确的否定，也好过这样原地打转。
可一想到要【单独】向老板汇报……
甚至可能是【面对面】……
林墨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困难。
这简直是社恐地狱模式叠加了马甲高危副本。
双重折磨。
在自己的偶像面前汇报工作，已经足够让她把心脏从喉咙里咳出来了。
更何况，这个偶像，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在网络世界里，对她宠溺有加、视她为“女儿”的“爹粉”JC！
万一……万一她紧张之下，脱口叫了一声“JC爸爸”？
或者，在解释设计思路时，不小心暴露了对JC画风那深入骨髓的熟悉？
后果不堪设想。
她对着公寓洗手间的镜子，一遍遍练习开场白。
“檀总监，您好，关于私人收藏室的概念图，我有一些初步的想法……”
镜子里的人，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蚋，嘴角僵硬得像刚打完肉毒。
不行。
“老板，这是我画的几版草图，您看……”
太随意了！
她甚至开始预演檀健次可能提出的问题。
“你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哪里？”
“为什么选择这种色调？”
“这个元素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尤其是关于风格来源的问题，她必须准备一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说辞，绝对不能和“JC”扯上任何关系。
日子在煎熬和拖延中溜走。
眼看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林墨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般，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工作微信。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带着沉闷的回响。
最终，她闭上眼，凭借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编辑了一条信息，逐字逐句地检查，确保措辞专业、谦卑、且毫无破绽。
「檀总监您好，我是设计部的林墨。关于您私人收藏室的概念插画项目，我这边有了一些初步的构思，想向您汇报一下。请问您近期什么时候方便？」
发送键被按下。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手机屏幕亮起。
提示音几乎让她从椅子上弹起来。
是檀健次的回复。
快得惊人。
简洁得也惊人。
“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
林墨盯着那行字，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办公室！
面对面！
不是线上会议！
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像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接到了来自最高审判席的传票。
短暂的空白之后，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开始在小小的工位旁焦躁地踱步。
整理草图！对，要整理草图！
她手忙脚乱地把散落在桌面、画板、甚至地上的草图拢到一起，试图从中挑选出几张“相对不那么糟糕”的。
思路也要重新梳理。
她拿起笔，想在笔记本上写下要点，却发现指尖抖得厉害，写出的字歪歪扭扭。
还有着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眉头紧锁。
明天该穿什么？不能太随意，也不能太刻意。要显得专业、干练，又不能失去一个设计师该有的“艺术感”。
还有仪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一晚，林墨毫无意外地再次失眠了。
天花板在黑暗中无限延伸，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洞。
她的脑子里像是在放映一部灾难片预告。
画面不停切换。
明天下午三点，檀健次办公室门口。
她紧张到同手同脚地走进去。
檀健次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她结结巴巴地汇报，声音发颤。
他不经意地提起“JC”。
她惊慌失措，眼神闪烁。
他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MoMoLin”这个马甲，在她最崇拜、也最害怕的人面前，轰然碎裂……
无数种掉马甲的方式，在她脑海里循环上演，每一种都让她冷汗涔涔。
这哪里是工作汇报。
这分明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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