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檀健次办公室，林墨的腿是软的。
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不，更像刚从一场无声的审讯中侥幸逃脱。
后背沁出的冷汗，此刻贴着单薄的衬衫，带来一阵粘腻的凉意。
老板最后那个眼神，太有穿透力了。
简直像能穿透皮囊，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明明得到了肯定，那句“想法不错”还算温和。
可心底那份巨大的不安，却像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的马甲，在她最崇拜的偶像面前，真的还安全吗？
【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什么？】
这个念头反复盘旋，让她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概念图的深化工作中。
檀健次的要求很具体，偶尔会通过工作微信发来几条语音或文件标注。
他的指示简洁，精准，总能点出她设计中微妙的不足之处。
林墨一边修改，一边忍不住再次感叹。
檀健次作为“甲方爸爸”，提出的某些专业意见，竟然又和JC一贯坚持的艺术理念，隐隐重合。
比如对光影层次的极致追求，对空间叙事性的强调……
这该死的“巧合”，多得让她头皮发麻。
工作微信的对话框里，只有公事公办的文字与文件传输记录。
“收到。”
“好的，檀总，这个细节我再调整一下。”
屏幕这端的林墨，每一次打字回复，都感觉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为了赶上项目节点，加班成了常态。
周五，夜色早已浓稠如墨，将整栋写字楼包裹。
工作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位还亮着屏幕的光。
林墨是其中之一。
她揉了揉发僵的脖颈，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十一点零三分。
明天就是周末了，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据说檀健次第二天一早有外地的行程，所以今晚也罕见地在办公室处理工作到很晚。
林墨关掉电脑，将画板和散落的画笔小心收进背包，动作尽量放轻，不想打扰到还在奋斗的同事。
空旷的办公区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还有远处键盘偶尔响起的敲击声。
她背上包，走出自己的小隔间，走向电梯间的方向。
走廊的灯光调暗了许多，只留了几盏基础照明，投下长长的影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尽头，檀健次那间独立办公室的门也轻轻打开了。
他也结束了工作，手里随意搭着一件深色的薄外套。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电梯间，那是离开这层楼的必经之路。
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们的目光在安静的空气中短暂相触。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短短几秒钟，无人注意的角落，或许是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或许是楼下街边一辆不起眼的车内。
一双眼睛正透过长焦镜头，死死锁定着写字楼高层那扇明亮的窗户。
以及窗户后，走廊灯光下的两个人影。
咔嚓。
极其轻微的快门声，被夜的静谧吞没。
镜头精准地捕捉了这一幕：深夜，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顶层，顶流偶像檀健次，还有一个看身形比较娇小的女性。
虽然两人之间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女性的面容在镜头里也因为角度和光线显得模糊不清。
但在“深夜”、“顶流”、“异性”、“独处办公楼”这些元素的叠加下，这个画面本身，已经充满了引人遐想的空间。
那个潜伏的【狗仔】，像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猎人，心脏因为兴奋而狂跳。
他迅速回看相机屏幕，确认照片的“价值”，嘴角咧开一个难以抑制的弧度。
回到隐蔽的车内，他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
照片被迅速导入，经过刻意的裁剪，将两人框入更紧凑的画面。
色调被 subtly 调整，或许是增加了暖色，或许是压暗了环境，只为营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氛围。
然后，他熟练地敲打键盘，配上一个足够耸人听闻，能够瞬间点燃舆论的标题。
最后，他打开一个加密的聊天软件，将这张精心“炮制”的照片和编辑好的文案，发给了一个长期合作的娱乐营销号。
“独家猛料，刚出炉的，够不够劲爆？”
消息发送成功。
一场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而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对此毫不知情。
电梯厅的光线比走廊明亮一些。
檀健次伸手按了下行的按钮，金属按钮上的指示灯亮起。
林墨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目光落在光洁如镜的电梯门上，映出自己有些疲惫的倒影。
“叮”的一声，其中一部电梯到达了。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脚，又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似乎在礼让对方。
最终，檀健次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进。
林墨低声说了句“谢谢檀总”，快步走了进去。
檀健次随后跟进。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分。
林墨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尽量往角落里站了站，视线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
门再次打开。
林墨率先走了出去，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无形中充满压力的空间。
“再见。”身后传来檀健次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檀总再见。”林墨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匆匆走出了写字楼大门。
檀健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外，才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工作的疲惫。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一张照片，一个即将引爆网络的“故事”，已经悄然生成。
第二天清晨，城市刚刚苏醒。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林墨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正沉，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她的手机在床头柜上设置了静音，只在屏幕上无声地亮起又熄灭了几次，显示着来自朋友和同事的未接来电和信息轰炸。
但此刻的网络世界，早已因为一条新闻而彻底沸腾。
一个带着#檀健次#标签的词条，如同坐了火箭一般，迅速冲上各大平台的热搜榜首。
【顶流深夜与神秘女子共处工作室，新恋情曝光？】
几个影响力巨大的娱乐营销号，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布了图文并茂的爆料。
配图正是那张经过精心处理的、昨晚在写字楼走廊里拍下的照片。
虽然女方面容模糊，但檀健次的侧脸清晰可辨。
深夜加班的背景，顶流偶像的身份，模糊不清的女性……所有元素组合在一起，瞬间引爆了公众的八卦热情。
评论区在短短几小时内盖起了高楼，粉丝的澄清、路人的猜测、黑粉的狂欢、CP粉的哀嚎……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将事件的热度推向了顶峰。
秘密的代价，从不需要提前通知。
它总是在你最放松警惕的时候，以一种你从未预料到的方式，猝不及防地降临。
林墨的双重身份，那层她小心翼翼守护的【JC】的马甲，虽然还未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但她本人，林墨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猛地推向了风口浪尖。
她被卷入了一场远比设计理念被窥探更复杂、更危险、也更难以掌控的舆论漩涡之中。
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像一只执拗的蝉，最终将林墨从沉沉的黑甜乡里拖拽出来。
阳光已经颇为刺眼，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光轨。
她眯着眼，有些费力地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屏幕。
解锁的瞬间，海啸般的信息涌入了视野。
微信图标右上角顶着鲜红的99+。
微博的提示音更是此起彼伏，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数字风暴。
几个相熟的同学名字在屏幕上跳跃，带着焦急的问号和一连串的@符号。
“墨墨？你还好吗？”
“出什么事了？看热搜！”
“卧槽，那照片里的人不会是你吧？！”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有些颤抖地点开微博。
一片刺眼的红色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
热搜榜首，赫然是几个加粗的词条。
檀健次恋情#
檀健次深夜 工作室#
#神秘女子#
每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小字——“爆”。
她指尖发凉，点开了其中一条转发量最高的爆料微博。
发布者是一个粉丝百万的娱乐营销号。
配图，正是那张她昨晚无比熟悉的场景。
写字楼灯光明亮的走廊。
檀健次清晰的侧脸。
以及，旁边那个身形轮廓被刻意模糊，却穿着她昨天那身衣服的“神秘女子”。
照片的角度刁钻，经过了某种处理，灯光被打得暧昧不清，硬生生营造出一种亲昵的氛围。
可她清楚记得，昨晚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连空气都是疏离的。
她甚至认出了自己当时略显疲惫的站姿。
就是她。
照片下的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
“不可能！哥哥是事业批！这女的是谁？！”
“呜呜呜我的房子塌了，我不信我不信！”
“营销号又造谣，等官方辟谣。”
“这女的看起来好普通啊，怎么配得上檀健次？”
“深夜，工作室，孤男寡女……啧啧，懂的都懂。”
“姐妹们，扒她！给我扒出来她是谁！”
“肯定是想红想疯了故意找人拍的吧？心机女！”
“理智点，照片这么糊，说不定是工作人员呢？”
污言秽语，恶毒揣测，粉丝的崩溃与愤怒，路人的猎奇与调侃，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那个模糊的身影。
也扎向了屏幕前的林墨。
她彻底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加班离开。
不过是和老板同乘了一次电梯。
怎么就变成了席卷全网的桃色绯闻？
而她，这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竟然成了风暴中心那个被千夫所指的“绯闻女主角”。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
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委屈，还有一种被置于放大镜下审视的赤裸裸的害怕。
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工作室群的消息预览。
“天呐！你们看热搜了吗？檀总上新闻了！”
有人迅速甩进来一个新闻链接。
“照片里的女生是谁啊？我们工作室的吗？”
“看着不像啊，没见过。”
“这下麻烦了……”
群里的讨论热火朝天，各种猜测不断涌现。
林墨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半空，却怎么也不敢点开那个群聊。
她怕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
怕看到同事们探究的目光。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网络舆论是怎样一股可怕的力量。
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和檀健次这样的顶流偶像扯上关系，意味着多么巨大的风险。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
有朋友发来小心翼翼的安慰。
“墨墨，别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肯定不是真的。”
也有一些平日里并不算熟悉的人，发来了带着探寻意味的问候。
“林墨，热搜上那个……是你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承认？否认？解释？
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
说什么都可能被曲解，被放大，成为新的攻击靶子。
林墨猛地将手机丢开，翻身把自己整个蒙进了被子里。
黑暗包裹了她，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天真的塌了下来。
她担心的，早已不是那子虚乌有的“恋情”。
她怕的是这场风波会毁了她的工作。
她怕自己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
她更怕……檀健次会怎么看她？
他会不会以为是她故意泄露了行程，或者找人偷拍，想要借此炒作？
还有……JC。
如果她的身份因为这件事意外暴露，那层她小心翼翼维护的马甲被扒开，后果不堪设想。
被子里，林墨紧紧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那些恶毒的评论和猜测在脑海里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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