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记事本

紫藤花架的积水沿着叶脉滴落第七次时，周屿的帆布鞋尖已经在地面洇出小小的水洼。远处操场传来住校生晾晒被褥的拍打声，混着陈默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轻响，在他耳畔织成细密的网。

"第十题选C。"陈默突然用自动铅笔尾端轻点错题本，金属光泽在暮色里划出流星般的银弧，"去年真题变形，卫星变轨时机械能守恒但动量不守恒。"

周屿盯着对方袖口洇开的蓝色墨渍，那是他上午补笔记时碰翻荧光笔留下的。陈默的修正带正压着那张载着糖果纸的"小船"，锡箔糖纸在渐暗的天光里泛起贝壳内壁的虹彩。

"周屿同学，这是今天第三次走神。"陈默的保温杯磕在石凳上，惊起藤架上栖息的夜鹭。他摘下眼镜时睫毛投下的阴影，让周屿想起考场里那支偷换的2B铅笔——笔杆凹陷处还留着对方常年握笔形成的薄茧。

教学楼的灯突然次第亮起。陈默错题本边缘的星形符号在灯光下泛起金粉，周屿这才发现那些星辰竟是用涂改液混合蓝墨水调的颜料画的。他伸手去摸页脚的糖纸船，陈默忽然按住他的手背："别动，船要翻了。"

他们的影子在突然降临的黑暗里凝固成标本。整座校园的灯光都在此刻熄灭，远处传来学生们惊喜的呼喊："停电了！"

陈默掌心的温度透过两张交叠的准考证传来。周屿听见窸窣的布料摩擦声，接着是玻璃瓶轻叩石凳的脆响——陈默从书包里摸出了化学实验用的镁条。

"闭眼。"

银白火花炸开的瞬间，周屿从睫毛缝隙里窥见陈默被镁光照亮的下颌线。燃烧的金属丝在黑暗里划出螺旋轨迹，像极了他们总在讨论的磁场题解法。当最后一点火星坠入潮湿的泥土时，夜**然被无数光痕撕裂。

第一颗流星划过实验楼顶的天文台时，陈默的镜片映出流转的星群。周屿口袋里躺着从课桌夹层找到的海螺，螺壳深处传来与远方潮声同频的轰鸣。他忽然明白考场那道潮汐题的深意——引力引发的岂止海水涨落。

"其实我拆过你的修正带。"陈默的声音混在流星坠落的呼啸里，"每次你用完都会在带面按指纹，像在月球表面盖邮戳。"他摊开掌心，三十七个微型星形符号在皮肤纹路间闪烁，全是周屿修补错题时无意留下的修正液痕迹。

教学楼的应急灯亮起时，周屿发现陈默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曲别针改造的流星。他们的影子重新在紫藤花架上交织成星座图，错题本上的糖纸船正在夜风里扬起锡箔的帆。

高考前夜，周屿在整理文具时发现2B铅笔的橡皮擦被人更换过。新橡皮刻着极小的螺旋纹，转动时会在草稿纸上印出星轨图案。他对着台灯研究到第十圈，终于看清那些光痕组成的摩尔斯电码：

「潮汐锁定」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的收卷铃响起时，暴雨再次侵袭城市。周屿冲出考场时，陈默正撑着伞站在百年榕树的板根之间。伞柄挂着装海螺的玻璃瓶，瓶底沉着他们这周用光的十二支笔芯。

"现在出发。"陈默将淋湿的准考证塞进周屿手心，卡片背面是用铅笔灰度画的航海图，"等涨潮时，海螺会教我们怎么校准星座方位。"

长途巴士启动的瞬间，周屿翻开陈默的错题本。最新一页贴着他们所有模拟考的条形码，被星形符号连成夏季大三角的轮廓。在页脚微微翘起的角落，他认出自己上次月考作文里被扣分的句子：

「据说流星穿过大气层时，摩擦产生的光热足够点燃所有秘而不宣的夏夜絮语。」

陈默在句尾补了行小字：「燃烧时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