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气息漫进车窗时,周屿正用圆规尖沿着陈默手绘的航海图描摹。巴士颠簸让规针在"双子座α星"的位置戳出细小的孔洞,漏进的光斑随着车身摇晃,在陈默颈侧游弋成会呼吸的星座。
"潮汐锁定是指两个天体..."陈默忽然握住他发抖的手腕,铅笔在图纸边缘画出颤动的波浪线,"就像地球和月球,永远以同一面相对。"
周屿的耳尖在对方吐出的"永远"里泛起珊瑚红。装海螺的玻璃瓶随转弯倾斜,十二支空笔芯在琥珀色夕照中投下栅栏状的影,将陈默的侧脸分割成考卷上常见的经纬网。
沿海公路第七个弯道处,陈默从书包夹层摸出缠着绝缘胶带的望远镜。铜制调焦环上密布划痕,周屿认出那是去年物理竞赛的奖品。"当时就想,"陈默的拇指抚过刻着两人姓名缩写的底座,"用它看的第一个天体不该是月球。"
海浪声突然穿透车窗。周屿低头发现错题本上的糖纸船正在无风自动,锡箔褶皱里渗出细小的晶粒——陈默不知何时将修正带的星形符号碾碎成星砂,铺满了航海图的航路。
民宿老板娘递来钥匙时,夜潮正在涨满第八个石阶。陈默的伞尖在沙滩画出四维坐标系,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好指向北斗七星勺柄。"涨潮时刻比预报早十七分钟。"他弯腰拾起反光的贝壳,"因为有人往海里投了太多许愿的星砂。"
周屿口袋里的海螺突然发出蜂鸣。陈默的镜片映出他慌乱按紧衣袋的动作:"螺壳的共振腔相当于亥姆霍兹共鸣器,当外界声波频率..."
"陈老师。"周屿用沾满星砂的食指贴上他的唇,"高考结束了。"
潮水漫过脚踝的瞬间,陈默的白衬衫被夜风吹成鼓胀的帆。他从领口解下那枚曲别针流星,别在周屿的校徽旁。金属的凉意刺入皮肤时,周屿听见三百公里外教室的紫藤花架滴落第一颗水珠。
流星雨降临前二十七秒,陈默展开的错题本在月光下显出新秘密:所有星形符号用紫外线隐形墨水连成希腊字母τ的轨迹。"涛量单位,1τ等于..."他的解说被第一颗掠过头顶的流星斩断。
周屿握着的海螺突然发烫。螺口飘出的不再是潮声,而是考场上2B铅笔划过答题卡的沙响,混合着修正带剥离纸面的脆音。当第十颗流星坠入海平面时,他终于听清那些声音在重复什么——三十七个被按过指纹的修正带,每个都在念着圆周率第七百三十九位的数列。
"不是随机数。"陈默的掌心接住坠落的星砂,那些晶粒在他常年握笔的茧纹间排列成斐波那契螺旋,"是你每次给我讲题时,心跳的振幅频率转化成的数字密码。"
潮水涨到腰间时,周屿的校服口袋飘出被浸湿的模拟卷。陈默用望远镜支架捞起时,洇开的油墨正勾勒出他们错过的最后一道大题标准答案——那图形既像磁感线分布,又像两人被路灯拉长在操场上的影子。
"真正的潮汐锁定..."陈默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周屿感觉后颈贴上带着体温的金属圆环。望远镜的目镜圈住天顶最亮的双子座流星,视野边缘却框着对方潮湿的睫毛:"需要两个天体互相施加引力,直到自转与公转周期同步。"
海螺的共振声达到顶峰时,周屿在陈默镜片上看见自己瞳孔里的星群爆炸。那些在错题本上演练过千万次的公式,此刻正被流星雨改写成光年之外的命题。当陈默的笔迹出现在他锁骨下方——用夜光墨水写着今日涛量值——他忽然明白那些被替换的橡皮擦不仅是星轨模具,更是测量心跳的游标卡尺。
后半夜的民宿里,周屿在台灯下拆开陈默的旧修正带。带芯卷轴内侧用针尖刻着微缩方程,洛伦兹力公式的积分符号蜿蜒成海岸线。他蘸着星砂在窗玻璃上解题,直到晨雾将算式晕染成涨潮时的浪花线。
陈默的呼吸声从身后漫过来,手腕上的夜光涂料正显示着实时心率值。周屿将海螺贴在他胸口,听见两种频率的潮声在黎明的海滩逐渐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