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彩绘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珍珠倾泻而下,孟晚舟反手锁门的金属碰撞声混在雨声里几乎微不可闻。夏津的翡翠镯子卡在红木桌沿,凉意顺着腕骨爬上脊背。女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孟晚舟突然掀开波斯地毯——被墨水浸透的背面在潮湿空气里渐渐显露出暗金色纹路。
"你早就知道地毯下藏着这个?"夏津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桌沿墨渍。雨水从窗缝渗进来,在契约羊皮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
孟晚舟的钢笔尖悬在"联姻"二字上方,墨水滴在日期栏晕开:"2007年2月15日。"他的指节在羊皮纸上敲出三下闷响,"缆车事故是情人节当天。"
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夏津抓起契约就要撕毁。羊皮纸撕裂的脆响刚起,孟晚舟已经扣住她手腕。翡翠镯子撞翻墨水瓶,深绀色液体泼洒在契约签名处,瞬间被暴雨前的闷热空气蒸腾出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你母亲的字迹。"孟晚舟突然松开钳制。停电让藏书室陷入黑暗,只有契约上荧光墨水勾勒出的花体签名幽幽发亮,像午夜墓园的磷火。夏津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那个优雅的"C"字转折与她首饰盒里母亲手书的便签分毫不差。
手电筒亮起时,孟晚舟正用钢笔尾端拨开地毯边缘的护目镜碎片。树脂镜片上的裂痕在光束下呈现蛛网状辐射,边缘干涸的血迹已经氧化成褐色。"当年你非说这是水晶。"他的拇指擦过镜片中央的划痕,"现在看清楚了?"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夏津的指尖触到镜片瞬间,藏书柜的玻璃门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七岁的孟晚舟举着护目镜残片站在雪地里,缆车钢丝在她手腕划出的伤口还在渗血。记忆像被闪电照亮的雪地般刺目,她猛地缩回手指。
"签名比父亲早三天。"孟晚舟的手电光柱锁定契约末尾的日期,"你母亲当年声称反对商业联姻。"钢笔突然转向窗台,光束穿过雨幕照亮花园里被雨水冲刷的玫瑰,"那些白玫瑰是Cordelia品种,你母亲婚礼捧花用的就是这个。"
夏津的耳坠撞在翡翠镯子上发出清响。母亲梳妆台抽屉深处确实压着张婚礼照片,捧花缎带上绣着"Cordelia"的拉丁文变体。潮湿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她扯过契约就要继续撕,羊皮纸却意外坚韧。
"录音笔还在运转。"孟晚舟突然出声。钢笔尾端的金属光泽在手电筒下泛着冷光,笔夹内侧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里时隐时现。夏津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支笔是校庆主持后他当着她面拆封的"新礼物"。
暴雨声里混进树枝刮擦玻璃的声响。孟晚舟拾起护目镜碎片对准光束,裂纹在墙面投出藤蔓状的阴影:"钢丝断裂前,你父亲和我父亲在休息室谈了四十分钟。"镜片转动时,阴影突然与地毯上未干的墨迹重合,"而你在缆车站弄坏护目镜时,我父亲刚好过来送热可可。"
夏津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伤痕。那个雪天记忆始终模糊的片段突然清晰——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弯腰递来马克杯,她打翻热饮时对方袖扣在护目镜上擦出细痕。而现在那枚刻着孟家家徽的袖扣,正别在孟晚舟的衬衫袖口。
"茶会前三天,王老师'偶然'提到你在找校庆主持搭档。"孟晚舟的钢笔尖悬在录音指示灯上方,"这支笔是父亲让秘书送来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窗台,暴雨中的白玫瑰在玻璃上投出摇曳的影子,像极了母亲茶会时不断轻叩杯沿的手指。
夏津突然抓住钢笔旋开尾端。藏在内侧的微型存储卡沾着未干的墨水,她染着墨迹的指甲与卡面反光重叠成诡异的紫色。"从什么时候开始录音的?"
"校庆第一次排练。"孟晚舟的呼吸声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你念完第一段台词摔倒时,钢笔从口袋滚出来了。"他的鞋尖碾过地毯上干涸的墨渍,"后来发现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有套一模一样的设备。"
闪电再次劈落,照亮夏津手中存储卡上细如发丝的刻痕——MX&XJ,两个缩写字母被玫瑰刺缠绕。护目镜碎片突然从她指间滑落,在实木地板上敲出空荡的回响。七岁那年雪场休息室里,穿驼色大衣的男人转身时,她清楚看见对方后颈有块玫瑰形状的胎记。
雨势渐弱时,花园传来枝叶折断的脆响。孟晚舟的手电筒光束追着声响移动,玻璃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现在撕毁契约已经没用了。"存储卡在他掌心翻了个面,露出背面激光刻印的日期——正是今天。
夏津的翡翠镯子卡在桌沿裂痕处,墨水瓶残液顺着裂缝滴落在存储卡上。钢笔尾端的指示灯突然急促闪烁起来,像心跳加速的节奏。远处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女佣的脚步声停在楼梯转角,雨声掩盖了具体方位。
"夫人问是否需要晚餐。"询问声穿过门缝时,孟晚舟的钢笔尖正点在契约某条细则上——那行小字注明联姻生效需双方在成年礼上公开佩戴祖传信物。他的手电筒光束突然转向夏津耳垂,珍珠耳钉在强光下透出内部刻着的微型家徽。
藏书室的门把手突然转动。夏津条件反射般将存储卡塞进钢笔,金属合拢的轻响刚好盖过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孟晚舟的皮鞋尖碾过地上未干的墨渍,契约羊皮纸在他阴影里皱成一团。
"晚餐准备好了。"女佣的声音混着雨后的潮湿空气涌进来。手电筒光束扫过窗台时,最后几滴雨正从玫瑰花瓣上滚落。夏津看见孟晚舟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耳垂那枚被墨水染出淡紫色的珍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