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暮色在窗棂上结出霜花时，汀纤正用美工刀裁切便签纸。刀刃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忽然有黏稠的液体漫过课桌边缘，浸透了她刚整理完的三角函数笔记。

"哎呀手滑了。"林小曼晃着空奶茶杯，珍珠黏在汀纤的错题本上，像一窝僵死的蚕蛹。

教室里浮动着橘子汽水的甜腻。值日生拖着扫帚经过，胶鞋底碾过奶茶里的椰果，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汀纤盯着笔记本封皮上晕开的焦糖色污渍，发现它正在缓慢吞噬自己用荧光笔标注的重点——那些整齐的黄色标记此刻如同泡发的尸体，边缘浮肿溃烂。

女厕所最里间的门板漆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霉的木质纹理。汀纤把淋湿的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擦拭时，隔间角落闪过一点银光。那是个拇指大小的药瓶，标签被水渍洇得模糊，只能辨认出"氟西汀"三个字像泡涨的米粒。

拖把撞击隔板的闷响惊得她缩起脚。保洁阿姨的胶皮水管在门口蜿蜒，污水漫过瓷砖缝里干涸的口香糖残渣。汀纤攥着药瓶起身时，发现隔间门板内侧刻着歪扭的字迹："去死"，旁边还画着个火柴人吊在绳圈里。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她贴着墙根挪步，药瓶在裤袋里硌着大腿。经过消防栓玻璃时，里面映出林小曼倚在后门的身影，对方正把奶茶杯抛进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空洞的回响。

晚自习的预备铃裹着雨腥气扑进来。汀纤在座位上数着笔记本的褐斑，第三十二道题干的字迹已经洇成蝌蚪状。林小曼甩着半干的头发落座，发梢扫过她手背时，一滴水珠坠落在"定义域"三个字上。

"你数学作业借我抄呗？"圆润的指甲戳着奶茶渍边缘，"反正都脏了。"

汀纤的橡皮擦在污渍上摩擦出细小碎屑。那些碎屑沾在林小曼的袖口，随着她转笔的动作簌簌飘落，像极了解剖课上老师展示的螨虫标本。后桌男生忽然嗤笑："优等生的本子怎么跟尿床似的？"

熄灯后的寝室泛着84消毒水的气味。汀纤躲在被窝里拧亮手电筒，药瓶在光束里浮起一层油膜。瓶身残留着黏腻触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当她试图拧开瓶盖时，金属螺纹发出生涩的摩擦声——这声音让她想起父亲拧威士忌瓶盖的动静。

月光割裂百叶窗的瞬间，林小曼的床铺传来布料摩擦声。汀纤迅速将药瓶塞进枕头芯，化纤棉絮吸走了那点微弱的碰撞声。黑暗中传来刻意压低的嬉笑，像是有人用气音模仿她白天结巴的回答："这、这道题应该用、用辅助角公式......"

清晨的露水在窗台凝成混浊的珠链。汀纤发现药瓶里的白色药片少了三粒，而林小曼正对着镜子涂润唇膏，玻璃瓶底磕在铁质储物柜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汀纤的笔记本突然被抽走。"这还能用？"男生拎着边角抖了抖，奶茶残渣雪片般纷扬而下，"重点班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厕所隔间的药瓶在三天后再次出现。这次它躺在蓄满污水的蹲坑边缘，标签上多了用红笔涂鸦的笑脸。汀纤蹲下身时，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正在药瓶弧面上颤抖，仿佛溺毙在琥珀里的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