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光骤然熄灭,汀纤正专注地擦拭着《变态心理学》扉页上的折痕。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的手指微微一颤,应急灯幽幽地亮起,在书架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段嘉良的身影在黑暗中显现,他穿着笔挺的白大褂,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一座漂浮的冰山。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汀纤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将一个蓝牙耳机塞入耳中。德彪西的《月光》如溪流般流淌,她注意到耳机壳上雕刻着一只精致的芭蕾舞鞋,那花纹与他母亲撕碎的蕾丝窗帘如出一辙。他的袖口不经意间扫过她的手背,带来一股混合着松节油和碘伏的独特气息。
书架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汀纤听着音乐,突然感受到段嘉良的脉搏正通过木质书架传来,那节奏沉稳而有力。她刚想转头说话,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的侧脸。他左眼尾的褐色小痣在强光中格外醒目,就像那年泼在她笔记本上的咖啡渍,深褐色的痕迹永远定格在纸张上。
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幕墙,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变成了《欢乐颂》。段嘉良的指节在书架上轻轻敲击着节拍,那些凸起的骨节在阴影中起伏,如同汀纤药盒里整齐排列的药片。当唱诗班的高潮响起时,他突然掀起左袖,露出小臂上渗血的纱布,暗红色的血斑在雪白的纱布上格外刺眼。
"换药时间到了。"他的声音混在提琴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汀纤的指尖触碰到纱布卷时,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让她想起解剖楼标本柜的冰冷触感。段嘉良却将绷带轻轻缠上她的手腕,医用棉球压住旧疤痕的动作,竟与周明远当年为她包扎月考割伤时的温柔如出一辙。
雷声最响的瞬间,段嘉良突然拉住她的手,敏捷地钻进古籍修复室。防潮柜的蓝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他展开一卷泛黄的《本草图谱》,泛黄的曼陀罗插图正好与她病历本的折痕重叠。"致幻剂量是1.2克,"他用铅笔轻轻圈住注释,声音低沉而专注,"和你去年吞服的氟西汀总量相等。"
汀纤的惊呼被雷声淹没。段嘉良用镊子夹起书页间的干枯玉兰,花瓣在紫光灯下显露出周明远的字迹——"杏仁核不会说谎"。他将花瓣轻轻按在她锁骨下方,古籍的霉味突然被松木香覆盖,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心理咨询室,看到沙盘倾覆的刹那。
电力恢复时,段嘉良的白大褂口袋滑出半盒火柴。汀纤弯腰拾起时,瞥见盒内磷面刻着的日期,正是她高中撕毁诊断书的那个雪夜。他擦亮火柴点燃过期期刊,火舌舔舐之处,林小曼的婚讯报道正蜷缩成灰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你听。"段嘉良突然将燃烧的纸页按向消防警报器。喷淋系统启动的瞬间,汀纤看见水流中的他撕开衬衫,烫伤疤在湿透的布料下宛如活物,随着呼吸起伏。当保安的脚步声逼近,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火柴盒塞进她掌心,金属盒底的凸痕正是病历本编码的浮雕。
第二天早上,阳光曝晒着昨夜留下的残局。汀纤在积水处发现段嘉良的绷带碎片,血迹已在水渍里晕成芭蕾舞裙的剪影。当她用镊子夹起湿透的《欢乐颂》乐谱,背面的铅笔速写显露出解剖楼顶的星空——某颗星辰被圈注着"氟西汀分子式"。
午休时,周明远的越洋明信片到了。汀纤对着日光旋转卡片,医学院印章的钢印恰好穿透段嘉良画的神经元突触。当她将明信片按在淋湿的窗玻璃上,水痕逐渐显露出双重影像——解剖室的无影灯下,段嘉良正在给烧伤的右手缠新绷带,而背景柜门反射着汀纤高中吞药那夜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