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婴儿的啼哭声就已经响彻整个院子。汀纤手忙脚乱地用蕾丝襁褓接住从树上掉落的玉兰花瓣,右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段嘉良昨晚留下的齿痕,渗出的血液已经凝结,裹着松脂在皮肤上形成了一块琥珀色的疤痕。
怀里的婴儿突然攥紧了她的食指,汀纤这才注意到小家伙的胎发间还粘着一小片金箔胶囊壳,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斑。她愣住了,这不就是当年解剖楼顶那些没化完的药片反光的样子吗?
又是一个雨季,野玉兰的根系野蛮生长,顶破了地砖。段嘉良蹲在树洞前,一根根地烧着烟斗。紫檀木燃烧时发出清脆的爆裂声,汀纤看着袅袅青烟,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婴儿的笑脸在烟中若隐若现。
"轮回了。"段嘉良用解剖刀挑开烟灰,露出一粒破碎的氟西汀药片。汀纤颤抖着手将药片按进玉兰树的树皮裂缝中,树液缓缓涌出,奇迹般地吐出了一张二十年前的诊断书残页。"中度抑郁"的墨迹已经被树液浸染成了叶脉状的青色纹路。
周明远送来的贺礼躺在蝉蜕堆里,已经有些潮湿。汀纤打开檀木盒的瞬间,医学院那株玉兰标本突然碎裂,玻璃碎片中的神经突触模型竟然和婴儿的脐带血涂片完全重合。她将碎玻璃埋进树根,夜色中的露水在坑洼处凝结成了冰片,倒映着段嘉良母亲在疗养院撕扯蕾丝的癫狂身影。
地窖里弥漫着蜂蜡和腐土的气味。汀纤举着蜡烛,墙壁上的纹路仿佛在增生,形成新的沟回。水珠顺着石膏的裂缝流淌,勾勒出一双芭蕾舞鞋的轮廓。段嘉良突然用解剖刀割破指尖,将血抹在婴儿的足底。当那双小脚蹬上潮湿的墙壁时,带血的足印竟然与当年沙盘教室的窗框投影完全吻合。
暴雨冲垮了疗养院的断墙,野玉兰的根系紧紧缠住了婴儿车的辐条。汀纤挥舞斧头砍向树根,斧刃迸出的火星点燃了襁褓上的蕾丝。在火焰吞噬的瞬间,焦黑的缎面灰烬中滚出一粒胶囊,金箔外壳遇热融化,在婴儿的眉心烙下了一个淡褐色的小痣——与段嘉良左眼尾的印记一模一样。
半夜,缝纫机的梭心突然自行旋转起来。汀纤被惊醒时,蓝白棉线正在穿透阁楼的地板,将婴儿的襁褓和她的校服残片缝成了连体衣。段嘉良剪断棉线的瞬间,线头缩回地底,带出了半瓶陈年氟西汀——瓶子里的药片已经发芽,嫩根穿透了玻璃内壁,缠绕着婴儿刚脱落的脐带痂。
初雪压弯了玉兰枝。汀纤在树洞里发现了一张褪色的诊断书,正准备把"双向情感障碍"的残页叠成纸船,怀中的婴儿突然一把抢过塞进嘴里。段嘉良赶紧撬开小家伙的嘴,唾液浸透的纸浆里竟然显露出周明远的铅笔批注:"创伤可代谢为乳汁"。
年夜饭的蒸汽将陶锅都熏裂了。汀纤舀起沉底的玉兰种壳时,汤勺突然被树根缠住。段嘉良挥斧砍断根系,婴儿攥住的锅柄骤然发烫,在掌心烙下焦糊的疤痕。当松脂滴落在灼痕上,愈合的皮肤下竟然浮现出了淡淡的蓝色字迹——那是汀纤高中病历的归档编码。
深夜春风阵阵,地窖的砖缝开始渗出混着药粉的浊液。汀纤用染血的襁褓拓印,碘伏与氟西汀在棉布上反应出磷光图谱。段嘉良将图谱覆在婴儿的后背,光斑随着呼吸起伏,渐渐拼出了疗养院蓝漆门的矩阵排列。
在断奶日,祭坛上铺满了撕碎的病历。婴儿爬过泛黄的纸页时,腕间淡淡的疤痕突然增生出了玉兰状的胎记。段嘉良以针代笔,蘸着松脂与药粉的混合物,沿着胎记的纹路刺下了首朵花苞。当最后一针刺入,汀纤早年的沙盘教室模型突然从树洞里滚了出来,微型讲台上立着一粒包裹着蕾丝的金箔胶囊,随着婴儿的啼哭奏响了八音盒的旋律。
黎明的晨曦中,野玉兰轰然倒下。段嘉良撕开衬衫,婴儿的乳牙咬上他锁骨的旧疤。鲜血涌出的地方,疤痕竟绽放出了并蒂玉兰。汀纤折下花枝时,根系带出了母亲当年的芭蕾舞鞋——缎面上的血渍已经化作新蕊,在襁褓的蕾丝间播撒出淡金色的药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