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有冷。
一种意识被剥离、碾碎,又勉强黏合后残留的虚无的冷。
最后是尖锐的、濒临极限的痛楚——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部位,而是源于“存在”本身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的恐惧。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尖鸣,身体记忆里还有一股巨大的、将她狠狠推开的力道,以及……母亲那声短暂却凄厉到极致的呼喊。
……柔柔……
……跑……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她在彻底的虚无里沉浮,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残破的意识碎片像星尘般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
一丝微弱的光,穿透了永恒的黑暗。
温暖……
某种柔软至极的触感包裹着她,还有模糊的、轻柔的说话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波。
她费力地,试图睁开那沉重无比的眼睑。
一下,两下……
朦胧的光线涌入,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床顶,如水般流淌的轻纱帷幔。
“醒了!公主醒了!”
一道带着惊喜的女声清晰地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细碎的脚步声。
视野逐渐清晰。几张年轻姣好的脸庞围拢过来,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精美繁复的古式裙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真切又小心翼翼的笑容。
“公主总算醒了,可吓坏奴婢们了。”
“陛下和娘娘刚走不久,吩咐您醒了立刻去通传呢。”
公主?
她在说什么?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锦被、绣枕、熏香、玉器……一切都古色古香,华丽得不像真实。
她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一名宫女机灵地递上一杯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带来一丝真实感。
“我……”她尝试发声,声音微弱沙哑。
“公主您昏睡好一会儿了,”为首的宫女轻声细语,为她掖了掖被角,“御医说是受了些惊吓,调养几日便好。您可有哪里不适?”
她茫然地摇头。
不适?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脑子里一片混沌,那些尖锐的噪音和冰冷的恐惧似乎正在快速褪色,被此刻身处的温暖馨香所覆盖、取代。
我是谁?
一个念头本能地浮现。
我是……叶雪柔?
不对。
那是……那是很遥远、很模糊的一个名字,伴随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明亮的房间,会跑的铁盒子,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还有巨大的撞击声,刺目的血色……
头突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她轻轻吸了口气。
“公主?”宫女立刻紧张起来。
“没……没事。”她低声说,将那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和那些混乱的画面强压下去。那些东西让她心慌,而眼前的一切……虽然陌生,却安稳。
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沉稳而有力,伴随着环佩轻响。
宫女们立刻敛容垂首,恭敬地退开。
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面容威严却带着关切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着宫装长裙、容貌绝美、气质雍容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柔儿醒了?”女子声音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心疼,几步就坐到床边,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告诉母后。”
母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华贵的女子,那双凤眸里盛满的担忧不似作假。又看向她身后那个威严的男人,他虽未说话,但眼神里的关切同样清晰。
“父皇和母后守了你大半日,刚被政务催走你就醒了。”皇后柳倾舞柔声说着,指尖轻理着她汗湿的鬓发,“可是梦魇了?不怕,都过去了,回家了。”
家?
这里是……家吗?
那些混乱的、带着血色和冰冷的记忆碎片,或许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在这个温暖的、华丽的、被称为“皇宫”的地方,在这个自称是她“母后”的温柔怀抱里,那些噩梦带来的心悸正在缓缓平复。
她怯生生地,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柳倾舞立刻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乖柔儿,不怕了。母后在呢。”
那怀抱温暖、柔软,带着馥郁的馨香,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她依偎在这个怀抱里,最后一点紧绷也渐渐松懈下来。
男人——天斗帝国的皇帝雪夜,也缓和了神色,温声道:“醒来就好。好生歇着,需要什么就让宫人去办。”
她看着他们,努力想从空白的记忆里搜寻出什么,却一无所获。唯有“雪柔”这个名字,被宫人、被眼前的帝后一次次唤起,清晰地烙印下来。
我是雪柔。
天斗帝国的小公主,雪柔。
至于那些混乱的、不愉快的碎片……她下意识地抗拒再去回想。
它们被此刻的温暖妥善地包裹起来,沉入了意识的最深处,蒙上了厚厚的尘埃,仿佛从未存在过。
柳倾舞亲自喂她喝了小半碗清淡的粥膳,又温言软语地哄了半晌,直到她再次泛起困意,才轻柔地放下她,细心盖好锦被。
帝后离去,寝殿内恢复了安静。
雪柔躺在柔软的被衾中,望着床顶精美的雕刻,眼皮越来越沉。
殿内烛火温暖,香气宁神。
一切都很好。
这里就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