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这里的很多刑罚,你还没体会过。
宫尚角将身子转了过去,微微垂眸。
顿了顿,他才重新开口。
宫尚角相信我,你扛不住的。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保你不受苦。
上官浅低笑两声,那凄绝破碎的感觉,直听得宫尚角眸色翻涌。
他深知她是怎样的脾性,她只会死咬着她的身份,用那种真假参半的话和他绕圈子,博取他的心软和同情。
诚如他所料。
上官浅在他身后,声细如蚊地说道:“我的确是上官浅,上官家那个体弱多病,自学成医的小姐……动怎样的刑,都没法…对我屈打成招。”
宫尚角慢慢阖上双眸,唇角扬起苦涩又自嘲的弧度。
当真是无可救药。
她是,他亦是如此。
宫尚角你就这么想我亲自对你用刑?
薄唇轻启,声音又低又轻,带着不易觉察的暗哑。
上官浅宫二先生难道不想知道,你贴身的玉佩,为何会在我身上?
强撑着精神抬头,上官浅倔强地紧盯着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视线从起初的模糊逐渐恢复正常,一如那年初见,他身穿黑袍,浑身带着杀伐之气。
见对方不予回应,上官浅微动身体,牵动伤口带起的剧痛让她闷哼出声,清妩的脸上挂着楚楚动人的神情。
上官浅那年上元节,我趁家里看管松懈,偷跑出府…途中遇到几个地痞流氓……
话只说了一半,她就倒吸凉气,眸中盈起水雾。
阔步走回她面前的宫尚角,手指用力按在她的伤处,眼底是无尽的冷漠绝情,看着她身上的薄衣被鲜血慢慢染红,他没半点迟疑,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上官浅公子,不记得了么……
是啊,上元节初见,英雄救美的戏码。
从一开始,她就在设局接近他。
他们之间无论如何选择,都逃不脱注定无解的结局,她对他的情意里到底带着几分真心,宫尚角猜不透,也不敢拿宫门的安危去豪赌一场。
宫尚角上官家的家主,亲口坦白。
上官浅什么?
宫尚角你是上官家收养的义女,他们本就不愿送亲生女儿来宫门,又受你怂恿,这才有了你如今的身份。冒名顶替的假新娘,你觉得,我们宫门会要么?
说这些的时候,宫尚角深潭般的眸子,漾着一丝涟漪,最是讨厌谎言的他,如今倒也学会扯谎诓人了。
上官浅眼尾泛红,她颇为无辜地看着宫尚角,随后委屈落泪。
上官浅这怎么可能呢?
从寒鸦柒那里领任务的时候,她就被特意叮嘱过,身为无锋合格的刺客,无论出了怎样的变故,都要咬死自己的身份。
作为魅级的刺客,她不觉得上层会这么随随便便出卖她,丢弃她,让她沦为一枚可笑的弃子。
宫尚角江湖都说,孤山派满门被屠,未留下后人,甚是凄惨。
宫尚角鹰隼般的眸子,死盯着上官浅,纵是她遮掩得很自然,还是被他精准捕捉到了那抹诧异和紧张。
他顿了顿,沉默片刻,继续道:“当年投靠无锋的清风派掌门点竹,带着魍级的杀手屠杀孤山派,有带走一个年岁不大的女童。”
上官浅瞪圆了眼睛,她怔愣着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这会儿她是心惊的。
自己隐藏的那些过往,被宫尚角轻描淡写着揭开,恍惚间,她想起离开无锋前,寒鸦柒特意叮嘱她的那句话。
宫尚角没她所想的那么好对付。
如今看来,寒鸦柒说得倒是没错。
上官浅公子…莫不是,要冤说我是那名女童么?
宫尚角角宫斡旋江湖,又拥有天下最精绝的情报网,想查陈年旧事,并非什么难事。
钥匙打开束缚她双手的链锁,看着她虚弱不堪地倾倒向前,宫尚角下意识地伸臂相护,那娇软的身子贴进他怀里,他微眯双眸,神色霎时绷紧。
平复着心跳,宫尚角幽幽出声。
宫尚角孤山派的相关卷宗,就在我角宫的情报库里,那遗孤身上有处明显的红色胎记。
手指隔着她的衣物,轻抵上官浅的后颈,眉眼里闪过复杂的情愫。
隔了半盏茶的时辰。
宫远徵支开守在地牢外的那些侍卫,轻着脚步走去审讯上官浅的那间牢房,在他打算转弯的时候,女子凄绝的惨叫声响起。
宫远徵震惊地睁大双眼,瞳孔跟着一缩。
他怔怔地呆站在原地,愣神间,宫尚角从牢房的另外一边走了出来,手帕擦着指尖上残留的血污,眼眸如冷寂的深渊。
宫远徵哥……
宫尚角那名女刺客,不堪重刑,咬舌自戕了,长老那边我会去说,至于里面的尸体,就辛苦远徵弟弟替我处理了。
宫远徵面色凝重,他本欲说些什么,可他看着兄长幽暗不明的表情,宫远徵到嘴边的那些话都不敢再说。
简单交代几句,宫尚角将宫远徵留在原地,急匆匆地转身离去,独自走在甬长幽暗的过道里。
直至他与里面的一切都彻底拉开距离,宫尚角极力克制的那些情绪,才开始汹涌反扑。
——你可知道杜鹃花的花意?
——知道,我永远属于你。
——嫁入宫门,受苦了。
——嫁入宫门也许会受苦,可嫁给宫二先生,一点都不苦。
那些只有他一个人记在心里的话,如魔音贯耳,在宫尚角耳畔反复回响。
他与上官浅满是算计的相处里,其实都藏了彼此的真心,只是他不敢拿宫门的安危去赌,也不敢轻信。
卷在命运的漩涡,不断纠缠,不断逃脱。
这一次,他彻底舍了与她的所有羁绊。
往后,再无上官浅。
行至光亮处,宫尚角从情绪里慢慢剥离出来,他掀抬眼帘,手指微蜷,润泽的黑色瞳孔定定看着飞檐翘角。
不多时,他又变回从前那个睥睨一切的角宫宫主,狭长的眼睛里尽是蛰伏许久的野心。
待他走回角宫,怀里摸出的玉佩划着一道弧线,沉沉落入池塘里,没掀起什么水花。
他们之间仅剩的那份信物,随着涟漪的平复,再寻不得半点踪影。
曾经的那点浓情蜜意,犹如夜深人静时,平白无故生出的黄粱一梦,这世间,殊途同归无非是痴人的戏言。
梦碎了,就不必执拗沉沦。
……♡♡………♡♡…
作者说咳咳,猜一下浅浅到底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