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残月山庄。
几个身穿海棠色比甲的身影,正抬着热水长廊上奔走,蒸腾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出潮湿暖意。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众人侧身退到廊边,屏着呼吸屈膝行礼,齐刷刷轻唤二小姐。
“小姐,您慢些,注意脚下,可别又像前阵子那样,踩滑崴伤了脚。”
说话的是跟在苏渐薇身边的侍女,银霜。
苏渐薇身着一袭杏色缠枝牡丹竖领长袄裙,领口处露出一圈雪白狐绒,外罩显眼的石榴红斗篷,在银装素裹的冬日庭院中,她宛如温暖明艳的火焰,风风火火地走在廊子上。
拐穿过月洞门,打算绕去兄长书房的时候,苏渐薇直愣愣与一人相撞。
苏渐薇我天,吓我一跳!
苏渐薇往后退了半步,由着侍女银霜小心扶稳。
她抬眼,借庭院里的朦胧月色,仔细打量着面前对她行礼赔罪的紫袍男子。
阿姐。
这个称呼每每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叫她觉得别扭。
苏渐薇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在你房里歇着,乱走什么?
苏玉衡刚才去大哥房里,和他汇报外面几个铺子和赌坊的经营状况。
苏玉衡试刀大会在即,有些事情也需要提前做好打点。
苏渐薇我大哥倒是器重你。
苏玉衡低眸浅应两句。
他深知,这个山庄里最不愿与他接触的人就是苏渐薇,他也不想在这里继续碍了她的眼,简单客套一下,就谎称还要去赌坊盯着生意,揖礼准备离开。
苏渐薇你站住!
苏玉衡阿姐还有事?
那双眼眸犹如两潭深秋的止水,无风无澜。
苏渐薇看着他淡然的神情,有种一拳砸到软棉花的感觉,她蹙眉,到嘴边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他到底是这山庄里的养子,总不好当着下人的面,真给他什么难堪。
苏渐薇每个月也没少给你盘缠。
苏渐薇置办些像样的冬衣,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残月山庄苛待养子。
苏玉衡嗯,阿姐的叮嘱,我记下了。
说完他始终保持着揖礼的姿势,像一个随时等待被训的孩子。
苏渐薇抿唇,最后还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人就这么打发了出去。
等到对方脚步声渐渐走远,苏渐薇才冷呵出声
苏渐薇厨房那边难不成,不给他饭吃的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侍女银霜听后“噗嗤”一笑。
用眼神偷瞄自家小姐,许久才开口接话:“小姐明明关心着玉衡公子,怎就每次见了面,都要冷冰冰的呢?”
苏渐薇抬手,轻戳银霜额角,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在骂,她才不要关心那种冷冰冰又不识好歹的人,这小丫头,被她惯坏了什么都敢说。
……
屋内的暖意被地龙熨得妥帖,空气里浮着檀香和旧书卷的气息。
苏渐薇推门进去的时候,兄长苏青玄独坐窗前,正盯着一盘已然分出胜负的棋局晃神。
苏渐薇大哥。
他闻声抬头。
那动作并不急促,只是从棋局中自然而然地抽离。
苏青玄你刚才可有碰上玉衡?
苏渐薇径自走到兄长对面坐好。
苏渐薇碰见了,不过没说几句话。
苏青玄你啊,这些年我都看不懂,你在和他闹什么别扭。
苏青玄以前,你可是与他最为亲近的。
苏渐薇随口接了句
苏渐薇大哥也说了,是以前了。
苏渐薇很多不算重要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苏渐薇我今天来寻你,是有正事要问。
苏青玄什么事?
苏渐薇试刀大会,真是阿爹他打算操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