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灯光比往常更暗了。
我站在门口,发现本该被锁在角落的人正坐在我的椅子上。
他的姿态很放松,手指间把玩着那把我常用的匕首,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你回来了。”他抬起头微笑,声音温柔得像在问候晚归的恋人。
锁链堆在他脚边,像条死去的蛇。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
监控线路被剪断了,工具箱敞开着,里面的工具整齐地排列在地面,仿佛在展示某种仪式。
“你在等我?”我慢慢走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的血痕蜿蜒至指尖。
他轻轻点头,将匕首抵在自己颈动脉上,刀刃立刻压出一道细小的血线。
“我在想……”他歪着头,眼神天真又残忍,“如果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记住我一辈子?”
我伸手想夺刀,他却灵活地后仰,刀尖转而指向我的喉咙。
我们僵持着,呼吸交错。
“把刀放下。”我说。
他笑了,刀尖下移,轻轻挑开我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你总是这样……”他的声音带着甜蜜的恨意,“命令我,囚禁我,却又不敢真的弄坏我……”
冰冷的刀尖贴上我的锁骨。
我抓住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知道吗?”他凑近我耳边,呼吸滚烫,“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观察你……”
刀尖缓缓下移:“你习惯用右手开门,紧张时左眼皮会跳动,愤怒时……”
刀尖突然刺入我的腰侧,不深,但足够疼。
我倒吸一口气,他趁机翻身将我压在桌上。
“愤怒时。”他舔掉刀上的血,眼睛亮得可怕,“瞳孔会放大,就像现在这样。”
桌上的工具被撞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跨坐在我身上,用撕开的衬衫布料捆住我的手腕,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我学得很快,是不是?”他俯身轻吻我渗血的伤口,像个虔诚的信徒,“现在轮到我来教你了……”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眼皮,强迫我闭上眼睛。
“第一个课题……”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学会先害怕我…”
黑暗中,我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锁链被重新拾起。
但这次,冰凉的金属圈套上的是我的脚踝。
“别担心……”他的唇贴上我的耳垂,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会让你死的……”
“毕竟……”锁链咔嗒一声扣紧,“活着才能感受到痛苦啊。”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他总会发病。
我被他剧烈的颤抖惊醒,发现他正用指甲在墙上刻字,指缝里全是血和碎屑。
月光从高窗漏进来,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正”字——那是他在计算被我囚禁的天数。
“三百二十七……”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转头看我时,眼里闪着野兽般的幽光,“你关了我三百二十七天。”
我伸手想碰他,却被他猛地按在床垫上。
他的膝盖压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骨头。
“我恨你。”他低头咬住我的肩膀,尖齿刺破皮肤的瞬间,温热的血涌进他嘴里。
但下一秒,他的舌头又温柔地舔过伤口,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动物:“恨到想把你撕碎……”
我仰头看他染血的嘴唇,突然笑了:“那就尽你所能,撕碎我。”
他僵住了,瞳孔剧烈收缩。
我们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谁都不肯先示弱。
许久,最后是他先崩溃,额头抵着我的胸口,发出受伤动物般的呜咽。
“我做不到。”
晨光微熹时,我们像两具尸体一般交叠在床垫上。
他的手指缠绕着我的头发,一圈又一圈,仿佛这样就能把我永远固定在他身边。
“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昨晚梦见你放我走了。”
我感受着他骤然收紧的手指:“嗯,然后呢?”
“然后我杀了一些人……”他轻笑,“只为了让你不得不来抓我。”
我突然翻过身,掐住他的脖子。
他顺从地仰头,露出脆弱的咽喉,眼里却带着挑衅的笑意。
“你真是个怪物…”我说。
他喘息着抓住我的手腕:“彼此彼此。”
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又互相舔舐伤口,像两条困在玻璃缸里的斗鱼,把彼此撕咬得鲜血淋漓,却又靠对方的血活着。
最疯狂的一次,我故意把他带到门口,当着他的面打开锁。
“滚吧。”我说。
他站在门槛上,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几乎透明。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真的会走。
但他转身扑向我时,我才发现他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输了……”他咬着我的耳垂呢喃,我们一同跌进阴影里,“你比我更害怕失去……”
地下室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黑暗中,我摸到他手腕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我名字的缩写。
“我们下地狱都会在一起的。”他在我耳边低语,语气甜蜜得像在说情话。
我抱紧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心想这大概就是爱的形状——扭曲的,丑陋的,带着血腥味的,但偏偏就是分不开。
就像他刻在墙上的那些字迹,越痛苦,就刻得越深。
许多天后,潮湿的霉味早已渗进呼吸,成了比空气更熟悉的存在。
他蜷缩在角落的呜咽声,与我敲击键盘的声响交织成古怪的韵律。
当月光第七次漫过地下室的铁窗,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再计算穿越的倒计时——那些曾经拼命挣扎的世界,此刻都模糊成了褪色的影子。
“今天的日落是紫红色的。”他忽然开口,手腕上的旧伤在昏黄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我抬头时,正撞见他将匕首抵在喉间的倒影,却不是威胁,而是像抚摸情人般轻轻描摹自己的轮廓。
他踱步到我面前,发梢还沾着昨夜挣扎时溅落的水珠。
“该换药了。”我伸手去够他的伤口,却被他反扣住手腕按在桌上。
金属台灯轰然倒地,在寂静中炸出刺耳的回响。
他低头咬住我锁骨处的旧疤,呼吸滚烫:“你说过要教我恐惧,可现在…”
他的舌尖扫过结痂的伤口:“我们都在享受这种腐烂的感觉,不是吗?”
暴雨在某个深夜冲破屋顶的裂缝,泥水顺着他刻满"正"字的墙面蜿蜒而下。
我们原本可以走到楼上去,离开被水淹没的地下室。
但此刻我们在冰冷的水流中纠缠,他的小腿勾住我的脚踝,像条贪婪的蛇。
“下个世界…”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指尖掐进我腰间的旧伤,“如果还能遇见,我要把你锁在更暗的地方。”
我翻身将他压进积水中,看着他睫毛上颤抖的水珠:“不用等到下个世界。”
水淹没了我们交叠的手腕。
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却像隔了层毛玻璃般遥远——此刻地下室里的每一寸黑暗,都成了将我们捆得更紧的茧。
当晨光终于刺破云层,他枕着我的大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脚踝上的银链。
墙上的“正”字早已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而我们谁都没有再刻下新的痕迹。
或许在这场永无止境的囚禁与被囚禁里,我们早已溺毙在彼此编织的牢笼中,却又甘之如饴地将对方视作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