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梦境仿佛被海水浸泡过一般,呈现出一种幽蓝的色调,就像那些被遗忘在深海中的古老胶片,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和神秘。
在那个梦境中,我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界的最后时刻。
暴雨倾盆而下,如同一群疯狂的野兽,狠狠地撞击着甲板。
那块甲板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唤,仿佛它随时都可能断裂,将我们一同卷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我的腕骨,仿佛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依靠。
我们浑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也被雨水和海水黏在脸上,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海水不断地灌进鼻腔,刺激着我的喉咙,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听着!”他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如此微弱,几乎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撕碎。
然而,在那道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他手里的怀表却突然亮得骇人,如同黑暗中突然点燃的蓝色火炬,直直地照着我。
“如果下次穿越我忘了你,那就……”他的话语还未说完,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猛然劈下。
那道闪电的光芒如此耀眼,以至于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口型。
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响起,将他的后半句话彻底吞没。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掌心。
那是一块怀表,它的表面冰冷而光滑,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递过来的信息。
我低头看去,发现表盖的内侧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那是用匕首匆忙刻下的仙女座γ星坐标……
我猛地睁开眼睛,怀表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
窗外晨光熹微,电子钟显示06:23,床头的星座图正在褪去夜光,唯有仙女座γ星的位置残留着不自然的金斑,像一滴凝固的金属溶液。
厨房传来瓷碗轻碰的声响。
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被不知何时掉落的圆规针尖扎了一下——这枚圆规是昨天从科技馆带回的,针尖上还沾着一点蓝色墨水。
推开门缝时,晨光正斜斜地切过他的侧脸。
他煮牛奶的样子很笨拙,锅沿已经结了一层焦黑的奶皮。
灶台旁放着两人份的三明治,我的那份边缘被仔细切掉了吐司边——在第二个世界的地下避难所里,我们就是靠这种边角料熬过整整两周。
“早。”我故意让地板发出咯吱声。
他的背影明显僵住了,牛奶勺在锅里搅出突兀的漩涡。
当我把草莓酱推到他面前时,他的耳尖立刻泛起红色,却假装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把蜂蜜罐往我这边挪了五厘米。
这个微小的让步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教室里原本安静的氛围被一阵窃窃私语所打破,这阵低语声在第三节课时达到了顶峰。
同学们交头接耳,似乎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情。
经过一番打听,终于得知了大家热议的话题——我们班会来一名转学生。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班级,同学们都对这位即将到来的新同学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班主任领着新同学走进来时,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
那人站在讲台上微笑,右眼在刘海阴影下闪过一道金线——过于完美的、弧线一致的细金线,像用圆规画出来的标准半圆。
“怎么会……”我望着他的那只右眼出神。
真正的时空穿越者的标识,虹膜上的纹路应该是流动的、有生命力的,就像……就像他的眼睛那样。
我攥紧了手中的笔,盯着讲台上那个微笑的身影。他的刘海微微遮住右眼,但在光线变化时,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那道完美的金色细线——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眼前这个转学生眼里的金线,怎么看都像是……
“美瞳?”我下意识喃喃出声。
“请多指教。”他鞠躬时,领口滑出一枚银质吊坠,上面刻着的23.5°刻度与昨天智能手表上的亚特兰蒂斯数字完全一致。
“巧合吗?还是说……”
我的自动铅笔突然断芯,黑色的铅芯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真巧。”转学生做完自我介绍,走到我面前,然后蹲下来帮我捡笔。
他的后颈露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疤痕——正是上个世界时空定位器的植入位置。
“你好像对我的眼睛很感兴趣?”
我没回答,他接着说道:“你听说过‘锚点理论’吗?”他的指甲刻意刮过我的虎口。
“就像船需要锚,穿越者也需要固定记忆的……”
我猛地缩回手,后背抵上冰冷的椅背。
他的笑容加深了,右眼的金线在阳光下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你知道吗?在某些传说里,眼里的金线代表是穿越时空的证明呢。”
“他这是在试探我?”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紧绷。
我太熟悉这种套路了——在第二十个世界,那个冒牌货也是这样,用似是而非的话术一点点套取我的信任。
“物理课代表!”班主任在讲台上招呼道,“带新同学去参观校园吧。”
他跟在物理课代表的身后离开了教室,迈过那道门槛时,还特意回头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跟他认识吗?”同桌女生好奇道,“感觉你们很熟诶。”
“并不…”我懵懵懂懂地摇头。
在过往的三十几个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他的眼睛会出现这种异常——那是时空穿越留下的印记,像是某种无法抹去的烙印。
可如果那个转学生也是穿越者,为什么我对他毫无印象?
还是说......他像第二十个世界那样,又是个冒牌货?
我记得太清楚了。
在那个世界,有个戴着金色美瞳的家伙冒充真正的他接近我,差点让我误入陷阱。
当时要不是真正的他在最后一刻出现,我可能早就……
上午最后一节课,生物教室的骨骼标本在阳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转学生突然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昨天科技馆的穹顶裂缝,是不是流出了金色光粒?”
他的美瞳在强光下暴露出塑料质感:“他有没有告诉你‘锚点’还剩多少天?”
防腐剂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
我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银色器械——那根本不是学生该有的东西,而是与第三个世界的记忆提取器高度相似。
“你在说什么?不就是普通逃生演练而已。”我故意让圆规从口袋滑落,针尖上的蓝墨水在地砖上溅出星云状的痕迹。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在找‘锚点’。”他凑近我的耳边,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但你们搞错了一件事——这个世界的‘锚点’…是我。”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在撒谎。
在第十五个世界,我们也遇到过自称“锚点”的骗子。真正的锚点从来都只有一个特征——
“是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你的眼睛……能给我仔细看看吗?”
我猛地伸手去掀他的刘海。
转学生显然没料到这一招,仓皇后退时,他的美瞳因为自己使劲眨眼,边缘已经翘起了一个小角——果然是假的!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学生立刻松开手,却在擦肩而过时往我耳蜗里吹气:“告诉他,‘观测者’已经找到这个时空了。”
午餐时间,转学生端着餐盘强行挤进我旁边的座位。
“尝尝这个。”他忽然将草莓布丁推过来,布丁表面用焦糖画着精确的仙女座星图,“我注意到你上午一直在看……”
“哐当——”
三米外的垃圾桶发出巨响。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儿,扔餐盘的力道让整个铁皮桶都在震颤。
当我们视线相撞时,他立刻别过脸,但卫衣兜帽下的耳廓已经红得滴血——和第三十六个世界发现我被其他男生搭讪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那位同学好像脸色很差呢。”转学生用叉子戳破布丁上的γ星位置,“需要去医务室吗?”
确实。
我注意到从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开始,他的右眼就频繁眨眼,指节不时按压太阳穴——这是记忆碎片即将涌出的前兆。
在第三个世界的医疗舱里,他曾说这种感觉像“有人往脑髓里灌铁水”,而当时我握着的监测仪显示他的脑温已经高达39.8℃……
下午,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转学生“偶然”与我同在器材室整理排球。
“你们共用过记忆编码吧?”他突然撩起我的刘海,指尖划过额角——那里在第二个世界曾植入过神经导线,“知道为什么‘观测者’要追杀你们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条纹,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美瞳边缘有细微的电子纹路——是微型投影装置。
“因为你们违规创造了……”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踹开。他站在逆光里,右手握着消防斧——和第七个世界我们劈开冷冻舱的姿势完全相同,他的左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离她远点。”
“哦。”让我没想到的是,转学生居然瞬间变得乖巧,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我的肩膀已经紧绷到发疼。
转学生在这一整天当中的反常举动,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还有那个明显是假的金色瞳孔……一切都和第二十个世界的冒牌货太像了。
但他为什么会知道“锚点”和“观测者”?
这些词汇是我们穿越者之间的秘密,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除非……
“喂。”
我抬头,看到他正站在我的课桌前,阴影笼罩下来。
他的右眼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虹膜上的星云纹路比早上更加明显——这才是真正的时空印记。
“放学了。”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心上,“别发呆。”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关于转学生的事,但教室里人太多了。
“我知道。”他突然说,目光扫过正在收拾书包的转学生,“先回家再说。”
转学生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注视,冲着我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双假金瞳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虚浮的光芒,宛如一枚被磨损了边缘的劣质硬币,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违和与冷漠。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冒充穿越者?
他口中的“观测者”又是什么?
这些疑问不断在我脑海中盘旋,但我知道,至少现在,我身边这个沉默寡言、动不动就脸红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而那个转学生……
教室里的时钟指向五点三十分,放学的铃声准时响起。
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余光瞥见转学生正靠在门框上,右眼的金线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走啦!”朋友拽了拽我的书包带,“再晚公交车就挤不上了。”
“你们先走。”我盯着转学生领口露出的银质吊坠——那上面刻着的23.5°刻度正在微微发烫,“我还有点事…”随即我在教室里找寻他的身影。
教室很快空了下来。
转学生突然直起身,戴着美瞳的那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在等他?”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密语,让我想起第十八个世界,我去找他的时候那个暴雨夜。
“你知道为什么‘锚点’会疼吗?”转学生用圆规尖划过我的课桌,刻下一道与昨天科技馆玻璃上如出一辙的螺旋纹,“因为记忆要溢出来了。”
教室后门突然被踹开。
他站在那里,黑色卫衣被雨水浸透。
“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他的声音比雷声还要低沉。
转学生却笑了,故意凑近我耳边:“告诉他啊,关于‘观测者’的事。”
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些许的凉意:“还是说……你连这个都瞒着她?”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被火燎过一般灼热。
雨声突然变大,走廊的应急灯开始闪烁,在三人之间投下跳动的阴影。
“美瞳戴歪了。”他突然说。
转学生脸色骤变,下意识去摸右眼——这个动作暴露了一切。
真正的金瞳根本不需要调整,那是长在血肉里的印记。
“你们在找这个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内侧的仙女座γ星坐标正在渗出蓝光,“赝品永远启动不了锚点。”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转学生瞬间狰狞的脸。
他的美瞳边缘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正常的褐色瞳孔:“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观测者’已经——”
“闭嘴。”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这个保护性动作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个时空的坐标我们已经改写了。”
转学生离开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们和暴雨的轰鸣。